再一次面臨身劫,感受着死亡的壓迫,秋蓉卻步了。
她是個天才,哪怕曾經是個庸才,甚至不被天元門看好。
無數歲月的曆練,讓她對這個世界的認識越來越深刻,卻也讓她對自己的認識越來越模糊。
曾經的堅定不移,不知在何時忽然多了一絲質疑。
秘境之外,千山大陸的一衆高手對着她拍手叫好。她知道,這是因爲她是所有進入秘境的這些凝脈九層的新秀中,修爲提升最快的一個,也是唯一活着出來的一個。
然而,她高興不起來。
擡頭看着身劫的劫雲,她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這不是她第一次面對劫雲,卻是她第一次懷疑自己的人生。
是要繼續自己原本的計劃,還是回到暗無,幫助陸野找到林小舟?自己到底是希望林小舟死掉,還是希望她好好活着?
陸落梅已經死了,曾經的過錯已經犯下,是否真的該徹底放棄,踏上一段新的旅程?
爲了殺掉仙尊,而犯下滔天大罪,又是否正确?
自己到底算是男人還是女人?對于陸野,又是怎樣的一種感情?
當年殺了陸落梅,讓自己悔不當初,不擇手段的想要挽回當年的錯誤。而今天,如果自己無視林小舟的危險,繼續自己的大計劃,從而導緻林小舟和陸野身死……将來的自己,是否會像當年半壁峰下的自己一樣痛不欲生。
如果自己回到暗無幫助陸野救下林小舟,那就極可能耽誤了已經到了關鍵時候的計劃,甘藍和沐靈,會埋怨自己一生,而要殺仙尊,就再也沒有機會了。甚至,也可能再也無法複活陸落梅了……那個時候,自己會後悔嗎?
秋蓉輕聲呼出了一口氣,恍若無視了劫雲當頭,隻是痛苦的搖搖頭,最終無力的跪倒在地上。雙手抓着身下的泥土,秋蓉的臉貼在了地面上,又狠狠的抓着自己的頭發。
劫雲忽動,雷劫頃刻而下。
秋蓉身上,忽然祭出數十把天劍,直接轟像雷劫。
……
站在暗無入口處。
秋蓉一臉驚異。
原本的入口,竟然不見了。
不論她如何努力,竟然再也找不到暗無的痕迹了。
……
千山大陸上忽然風聲鶴泣。
一個極爲慘烈的消息不胫而走。
劍竹宗,千山大陸第一宗門,一夜之間被屠。包括在劍竹宗做客的那些各大門派的高手,不論男女老幼,無一活口。
數月之後,永夜前線徹底崩潰。魔主甘藍,魔帥沐靈,率領無數魔族大軍,傾瀉而出,血洗修真界。
劍皇甘不平、狂士萬宗滅、永夜君王夜尋歡,三人聯手,以萬宗滅身死,夜尋歡重傷的代價,闖入魔族大軍,找到了甘藍。
面對甘藍,甘不平怒聲質問,“爲什麽!”
甘藍臉上帶着笑容,眼裏流着淚,“哥哥,對不起。”
甘不平冷笑出聲,“我不需要道歉,我需要一個解釋!”
甘藍遲疑良久,才道,“可以。”說着,竟然直接來到了甘不平面前,似乎并不擔心甘不平會偷襲她。她看着甘不平,口中并未說話。
兩人就這麽一直面對面看着,良久,甘不平微微仰頭,輕輕的呼出了一口氣。“我相信你,從來都相信你。到了今天這一步,我除了相信你,也沒有别的選擇了。”說罷,轉身就走。
一旁,一臉莫名其妙的夜尋歡喊了一聲,“老甘!”
甘不平停下了腳步,回頭看看夜尋歡,之後忽然祭出飛劍。
甘藍劍雨!
漫天劍雨,遮天蔽日。
夜尋歡吓了一跳,正想努力做出防禦,卻錯愕的看到,那甘藍劍雨,目标竟然是甘不平自己。
眼看着劍宮之主、一代劍皇用甘藍劍雨自殺身亡,夜尋歡目瞪口呆。
“哥!”甘藍聲嘶力竭的嘶喊了一聲,整個人軟倒在地,嚎啕大哭。
夜尋歡嘴角帶着冷笑,看着狀态有些淩亂的甘藍,卻沒有直接出手偷襲,反而問道,“你跟他說了什麽?”
甘藍不語,隻是嚎啕大哭。
夜尋歡繼續高聲問道,“不用騙我!我知道!你們用的是劍宮密語!告訴我!你跟他說了什麽!你又爲什麽血洗修真界!”
忽然,一把飛劍,搭在了夜尋歡的脖頸上。
曾經的第五魔尊,現在的魔帥沐靈,手中拿着一把飛劍,冷冷的看着夜尋歡。
夜尋歡哼聲冷笑,似乎并不在意這把随時可能要了自己的性命的飛劍,隻是怒視甘藍:“告訴我!讓我死個明白!”
甘藍抽泣着,逐漸平複。她看着夜尋歡,依舊一言不發。
夜尋歡怔了一下,忽然大笑,“哈哈哈!荒唐!荒唐!怎麽可能!”頓了頓,又搖頭,“這種荒唐的猜測,甘不平會相信?!”
甘藍依舊不言不語,她隻是攤開了手掌。她的掌心處,一團絢麗的光彩,不斷的飛舞。
夜尋歡的笑聲戛然而止,她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心祭!心祭……聽說,心祭可以窺破人心,甚至窺伺天機,是真的嗎?”夜尋歡輕聲問道。
“是。”甘藍點點頭。
夜尋歡怔了一下,慘然一下。她看看甘藍,又回頭看看沐靈,微微閉上了眼睛。
劍鋒劃過,香消玉殒。
……
星雲控制着情人簪,不停的斬殺着身邊肆虐的魔族。過去了太久,她的靈力消耗的太過嚴重了。
這些悍不畏死的魔族,讓星雲有些膽寒。
不遠處,一個修爲高絕的魔族,終于盯上了自己。
那是個實力與自己相當的魔族,如果單打獨鬥,自己依靠情人簪,未必不能取勝。然而,此刻的自己,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可恨無相帥和天顔公子一夥,竟然不戰而逃!
不然,戰事何至于此!
眼看着那魔族高手打來一道強悍的劍芒,星雲忽然有些心力憔悴,連抵抗的興趣都沒有了。
身邊盡是數之不盡的魔族,不論自己如何努力,再也改變不了這一切了。
星雲一直很佩服陸北鬥,此時此刻,更是對他佩服的五體投地。
那個橫行真魔兩界的家夥,能以一己之力封閉魔域通道,挽救整個修真界,真是厲害啊。
就在那劍芒即将打在星雲身上的時候,斜刺裏忽然沖出一股力量,直接将那劍芒打散。
是言不語。
此時的言不語,渾身是血,目若死灰。
對于修真高手而言,近身纏鬥的事情是不會發生的,可言不語依然渾身是血,可見他一定殺了不少魔族。
他在打散那劍芒之後,緊接着又連續打出三道劍芒,逼退那魔族高手之後,一把拉住星雲,瞬移而去。
遊走在空間中的那一瞬,星雲轉臉看向面如死灰的言不語。
言不語仿佛一具行屍走肉,隻是一味的不斷的瞬移。
“沒希望了。”星雲傳音道。“這個世界,再也沒有陸北鬥那樣的人物,可以拯救蒼生了。”
“永遠不放棄,就永遠有希望!”
站在海邊,言不語祭出一艘靈船,拉着星雲一躍而上。靈船被靈訣觸發,迅速駛入大海。
星雲看着忽然出現在海岸邊的那個魔族高手,再看看茫茫大海,忽然想起那個傳出驚世駭俗的消息的漂流瓶。“陸北鬥……還活着嗎?”
言不語搖頭,不知是想說陸北鬥沒有活着,還是想說自己不清楚。
“他一定還活着,對嗎?南辰北鬥就是他的絕技,這世間,除了他,沒有人會使用南辰北鬥。所以,南辰北鬥,是否可滅仙尊,也隻有他知道。是他放出來的消息,對嗎?”星雲問道。
言不語依舊不說話,甚至連搖頭都沒有。
一直過了很久,言不語才擡起頭,看着昏暗的天,輕聲說道,“我看到……甘不平自殺了。”
……
萬劍山上,葬劍碑旁。
秋蓉站在那裏,靜靜的看着葬劍碑。
一個聲音,忽然悠悠然飄來,“時間很緊迫。”
“是啊。”秋蓉點頭,“所以,要快。”說着,她大踏步的走向葬劍碑,身形陡然消失無蹤。
……
一望無盡的綠油油的麥田随風起伏着,猶如一片綠色的海洋。麥穗已經足夠大,隻等着變黃,成熟,然後收割。
陸野拽下一個麥穗,然後熟練的搓出幾粒泛青的麥子,塞進嘴巴裏嚼着。“唔,味道很不錯。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這裏是時之殇?還是真實的世界?”他極力想要表現出輕松的狀态,可一直沒有舒展的眉頭,還是出賣了他的内心。
海北四下裏看看,說道,“即便真的是時之殇,你的六識,也察覺不出來的。另外,如果是時之殇,那這裏,又是誰的時之殇?而且,我不覺得我可以進入時之殇。我自身并非元神,而是傀儡,若是這裏是時之殇,我肯定在進入之前就灰飛煙滅了。”說着,海北看了一眼陸野手腕上那一團猶如手镯般的混沌之物,道,“如果這裏是真實的世界,那這暗無……啧……先看看再說吧。”說着,徑直前行。
陸野應了一聲,順着海北行走的方向看了一眼,注意到就在不遠處,有一處農家小院兒。
跟上海北,陸野道,“暗無就在我的手上,我們現在應該不在暗無之中了吧?”
“暗無已經成了你的法寶,你都不知道,卻來問我。”海北沒好氣的說道,“我還想問問你,我的本體到底在哪?”
“這個……”陸野有些茫然,“應該沒事兒,不然,你也應該死了。”
“廢話!”海北啐了一口,看了看陸野,苦笑着搖頭。“你啊,殘留着陸北鬥和南辰對于修真界的體悟,卻又不完整,就好像是半桶水……有些東西能參悟,比如收服這暗無,可卻又一知半解,比如又不了解這暗無,真是……”
陸野也是苦笑,事實上,他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麽收服了這暗無的。看一眼自己手上的混沌手環,陸野想起了林小舟的那隻天環。這兩隻手環,似乎是一對兒。
兩人行不多時,就靠近了那農家小院兒。離的還很遠,就看到那院子裏,有個農婦,正一手端着簸箕,揮灑着裏面的一些東西,喂食着院子裏的一群母雞。
注意到兩人走來,那農婦愣了一下,遠遠的看着。直到兩人到了院牆之外,農婦才問道,“二位有事?”
陸野道,“這位大姐,請問,這裏是哪裏?”
那農婦一怔,道,“這裏是十字窪。”
陸野和海北對視一眼,又問道,“十字窪……屬于什麽……嗯,屬于哪塊大陸?”
“大陸?”農婦有些莫名其妙,又苦笑道,“什麽大陸不大陸的,這裏不是海島,當然是屬于大陸了。嗯……十字窪隸屬伏牛郡。”見陸野和海北依然一臉茫然,又道,“葉國,知道嗎?葉國都不知道?大澤王朝知道嗎?這也不知道?”農婦有些哭笑不得,“二位是天外來的嗎?”
陸野微微凝眉,問道,“大姐,你知道陸北鬥嗎?”
農婦狐疑的看着陸野,搖着頭,道,“你們要找一個叫陸北鬥的人嗎?我是不認識的。要不你們往前走,前面不遠就是十字窪村了。你們去問問别人吧。”
修真界甚至魔域裏婦孺皆知的陸北鬥,她竟然不知道……
陸野還要說話,海北卻忽然插話道,“大姐,我們找人找了很久,實在是又累又渴,能不能借您這裏休息片刻?讨口水喝?”
農婦笑道,“這有啥,進來吧。”說着,農婦放下手裏的簸箕,拿了兩張小凳子,放在院子裏,“先坐,我去給你們倒水。”
兩人坐定,海北看着陸野,道,“明白了?”
陸野點點頭,道,“奇怪了,混沌爲何要送我們來這裏?”
海北道,“别問我,你自己慢慢參悟。”
慢慢參悟……
陸野眉頭深鎖。
他哪有什麽心情和時間慢慢參悟啊!
之前強自耐下性子來參悟混沌,此刻好不容易多少有了些收獲,卻又被混沌送入了這個似乎與世隔絕的世界裏,他實在是有些不耐煩了。
已經過去了那麽久,林小舟到底怎麽樣了!
他有些心急火燎,可卻又無可奈何。
無能爲力的感覺,實在是受夠了。
這個時候,那農婦端來兩碗水,陸野道了謝,看了看碗裏的水,也實在是有些渴了,直接一飲而盡,之後又把海北手裏端着的碗拿過來,也一口喝完了。
那農婦大笑,“這老弟,真是不心疼媳婦。”說着,拿過陸野手裏的空碗,道,“渴了大姐再給你倒水,搶媳婦的水算是怎麽回事。”
陸野也懶得跟這農婦解釋什麽。
海北臉色微微一紅,待農婦進屋,才對陸野說道,“我覺得,暗無應該不會無緣無故的把咱們帶進這裏。”
陸野沉吟不語。
“你冷靜下來。”海北道,“暗無絕對不是凡品,這一點,你也清楚。這般強悍法寶,即便不具備靈性,也不會無緣無故的做出任何改變。甚至,我懷疑當初你進入時之殇,都并非偶然,甚至可能是……一種安排?好好想想,你在時之殇裏,有什麽收獲?”
“收獲?收獲了某人的感情,算嗎?”陸野歎氣道。
海北苦笑,理解陸野急切的心情和混亂的情緒,她也不急,緩緩說道,“或許你應該好好想想感情背後的東西。你是否太過在意那份感情,從而忽視了一些更重要的東西?”
這個時候,那農婦走出來,“來來來,喝吧喝吧。”說着,把兩碗水分别遞給陸野和海北,笑道,“待會兒啊,我領你們去十字窪,窪裏的九叔,常年在這十裏八鄉裏做買賣,對附近的人都很熟悉,說不準認得你們說的那個叫陸……”一句話還沒說完,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
原本一臉笑容的農婦忽然臉色變得白了一下。
陸野微微凝眉,看了農婦一眼,又看向那馬蹄聲處。但見三匹快馬,正在疾奔而來。
不消多時,那三匹快馬就到了近前。
三人俱是穿着一身铠甲,那領頭的軍漢,留着虬須,五大三粗的模樣。他傲然看着那農婦,吼道,“王氏!你考慮好了沒有!”
那農婦哆嗦了一下,有些驚恐的看着那軍漢,道,“軍爺,小婦人實在是拿不出那麽多銀錢啊。還請軍爺……”
“哼!”那軍漢冷聲一哼,道,“沒錢不要緊,把你閨女充軍就好了!”說到此,三個軍漢哄然大笑,一人臉上帶着猥瑣笑容,道,“校尉,聽說那盲女雖然是個瞎子,可長得倒是極爲标緻啊。”
農婦吓了一跳,慌慌張張的拜倒塵埃,“三位軍爺行行好,囡囡才十二歲,太小了……”
“找死麽!”那領頭軍漢怒道,“國法如此,你若是抗法!莫怪張某狠辣!”
此時,海北幹咳了一聲,道,“這位軍爺,不知需要多少銀錢,才能了事?”
那軍漢一愣,微微眯着眼看着海北,臉上浮起一絲奸笑,“紋銀十兩,不算少啊。不過……沒有這十兩銀子也不要緊,隻要姑娘你……”
海北冷哼一聲,直接從儲物戒指裏取出一團銀疙瘩,朝着那軍漢丢去。“拿去。”
陸野看了看海北,有些奇怪。他不明白海北的儲物戒指裏放着銀疙瘩做什麽,對于修真者而言,銀子的用處,實在是不大。而且,以他現在的惡劣心情看來,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直接拍死這三個粗野的軍漢就好了。何必給他們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