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浩然真人最喜歡說的一句話。有人說,浩然這老家夥,很像很久以前的一個名叫言不語的修真者。
言不語和他的鏡心宗在整個修真界上不了台面,可言不語死皮賴臉的代師收徒收下的那個名叫探花郎的師弟,使得鏡心宗和言不語變得聲名赫赫起來。
鏡可觀人顔,何以窺心機。億兆善惡子,豈可盡皈依。
——鏡心宗劍碑上的這四句詩,雖不如探花郎那句“天道有迹,人道無常”更加廣爲人知,但也确實曾經風靡一時。
言不語是個迂腐至極的人,他相信衆生平等,相信公理正義。他從不仗勢欺人,也從不會見死不救。他嫉惡如仇,悲天憫人……
浩然真人本不知道言不語這個人,自從有人說他像言不語之後,他專門了解了一下言不語這個人,之後就把言不語奉爲自己的偶像。
路見不平,揮劍相助,是浩然真人常幹的事情。所以,雖然他的修爲不高,但在整個千山大陸,卻也是聲名赫赫。特别是在那些修爲低下的修真者或是世俗人之間。
正氣門劍碑的正面,刻着的是“正氣長存”四個字,而背面,則是言不語的“鏡可觀人顔”四句詩詞。
林小舟告訴許心晖,言不語,是探花郎的師兄,還是他的好朋友。當然,屠戮鏡心宗滿門的事情,林小舟自然也是極爲炫耀的說了出來。
許心晖看着得意洋洋的林小舟,忍不住提醒道,“你最好把這個秘密藏起來,若是被掌門知道,大概會要替天行道宰了你。”
林小舟哼哼了一聲,道,“不用你提醒我。”看了看許心晖,又問道,“修煉的如何了?”
“老樣子,沒什麽特别明顯的進步。”許心晖一邊說着,一邊熟稔的拔着靈田裏的野草。“不過,氣息明顯長了一些,而且力氣也大了,做個農民,很合格。”
林小舟有些哭笑不得,“那你就安心做你的農民吧,我去修煉了。”
許心晖看了一眼林小舟的背影,嘴角抽了一下。辟谷許多年,重新需要吃飯的林小舟,多了暴飲暴食的毛病。這才不過幾天時間,腰圍明顯粗了一圈兒。
想想将來可能會變成水桶腰的林小舟,許心晖就有些讪讪。再看靈田裏的三葉草,許心晖又心滿意足的笑了起來。
三葉草的長勢不錯,看樣子,應該會比别人的三葉草早收貨十來天。這十來天的時間,足以讓自己的三葉草賣個好價錢了。
清理了靈田裏的野草,許心晖又在房間的外牆處用泥巴和着幹草支了一個鍋台。之後找到正在修煉的林小舟,問道,“有元石嗎?”
林小舟給了許心晖一個白眼,道,“我的儲物戒指都沒了,哪有什麽元石。你要元石做什麽?”
“想買一口鍋。”許心晖嘟囔了一句,道,“算了,我找人借點兒。”說罷,就走出房間,循着路徑,去找沈放。
沈放的住處,比之許心晖的那間茅草屋,也強不了多少。看到許心晖過來,沈放有些意外。
“師兄,找你幫個忙。”
沈放笑道,“有什麽事情盡管說,爲兄但凡能幫到,絕無二話。”
“想跟你借點兒元石。”
沈放的眉頭微微一擰,作爲有名的清貧門派的清貧弟子,沈放最怕的就是有人跟他借元石。蒼白的臉色上泛起一絲微紅,沈放強笑道,“多少?”
“唔……我想買一口鐵鍋,需要多少元石?”
“呃……”沈放松了一口氣,直接從腰間的一個布兜裏取出一小塊兒鵝卵石大小的元石,遞給許心晖,随口問道,“買鍋做什麽?”
“有點兒小用。”許心晖接過元石,笑道,“多謝師兄,等我賺了元石,就還你。”
“師弟客氣了,區區一顆元石,不用還了。”
許心晖又跟沈放閑聊了幾句,這才回了住處,看着正在修煉的林小舟,問道,“我要去桐林鎮買鍋,你去不去?”
林小舟啐道,“又不能瞬移,要走好遠的路,我才不去。”
許心晖讪笑道,“好吧,那我自己去了。”說罷,轉身就走。
行不多遠,卻被林小舟追上來。
“幹嘛?”
“算了,跟你一起去吧,萬一碰到拐賣小孩兒的,你可就慘了。”林小舟道。
許心晖翻了翻白眼,道,“你也該運動一下了。”
“你這是幾個意思?”
“就一個意思。”許心晖道,“你沒發現你最近發福了?”
“咋?嫌棄我啊?”
“豈敢豈敢。”許心晖笑道。
林小舟哼哼了一聲,伸過手來,抱着許心晖的肩膀,看着前面的山路,道,“桐林鎮很遠的。”
“比山溝寨距離石頭鎮遠嗎?”
林小舟怔了一下,笑道,“差不多吧。”
許心晖笑笑,說道,“跟我說下最近這些年,整個世界的變化吧。”
“也沒啥好說的……”雖然這麽說,但林小舟還是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跟許心晖說了。兩人一邊閑聊一邊趕路,倒也不覺得累。
晌午時分,兩人終于到了桐林鎮。
在一家雜貨鋪裏買了一口鐵鍋,之後又随便閑逛了一會兒,許心晖正打算回去,卻忽然被一個聲音叫住。
許心晖循聲看去,看到了一個細皮嫩肉的錦衣少年。少年的年歲,跟許心晖相仿,身邊還跟着一個同樣年歲的少女。
那少年一臉笑嘻嘻的模樣,少女卻擰着眉頭,審視着許心晖。
“心晖!”少年走過來,伸手拍了拍許心晖的肩膀,“哎,許久不見,還真有些想你了。你說你也是,非要去那個什麽正氣門幹什麽?咱們都是一個村兒的,跟我和蓉蓉一起去正劍門不好嗎?正劍門的學資,也要不了幾個元石的。”說話間,少年一臉的得意,瞥了一眼許心晖褲子上的補丁,又咂舌道:“啧,都是修真了,咋還穿這種補丁衣服啊。你們正氣門,沒有發衣服的福利嗎?你看我們正劍門的服飾……”說着,少年扯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青衣,“漂亮吧?特别是胸口這把小劍,繡工極好呢。”
許心晖不認得面前的少年,但聽他提及蓉蓉,便朝着少年身邊的少女看了一眼。幹笑了一聲,許心晖道,“我們正氣門比較清貧,比不了你們正劍門啊。”
“那倒是。”少年嘿嘿的笑了一聲,又擡眼看向站在一旁的林小舟,“這位是……”
“啊……我們還有事,先走了。”許心晖沒有介紹林小舟身份的興趣,拉着林小舟轉身就走。
林小舟卻有些促狹的回答了少年的問題,“我是心晖的娘親。”察覺到許心晖狠狠的捏了一下自己的掌心,林小舟忍俊不禁,跟着許心晖快步前行。
少年嘴角抽搐了一下,嘀咕道,“娘親?”
那少女道,“走吧,咱們也回去。”
“急什麽。”少年笑道,“再轉轉吧,正好到了午飯時間,我請你吃大餐。”
“不了。”少女似乎有些不耐煩,直接丢下少年,獨自前行。
少年急了,追上少女,喊道,“蓉蓉,是不是我哪裏得罪你了?最近你變得好冷淡啊。”
“我以前對你很熱情嗎?”
“呃……那倒也不是。”少年苦笑了一聲,年紀輕輕的少年,思維是比較跳脫的。他撇撇嘴,又道,“許心晖那小子,家裏窮的叮當響,竟然也跑來修真。在正氣門那破地方修真,能有什麽前途。”
蓉蓉看了少年一眼,忽而冷笑了一聲,道,“至少,他比你更有前途。”
少年一怔,紅着臉怒道,“怎麽可能!我的資質,也就比你差了一點兒,在這批外門弟子裏,排名第二,又有我外公那種金丹高手幫我。怎麽還不比許心晖強?”
蓉蓉似乎懶得理會少年,有些讪讪的一笑,又沉吟片刻,忽然停下了腳步,道,“去,買一口鐵鍋來。”
“什麽鐵鍋?”
“跟許心晖身邊那女子拿着的一模一樣的鍋。”
“要它做什麽?”
“你别管了。”
少年有些悻悻的應了一聲,四下裏看了看,朝着一個雜貨鋪走去。
蓉蓉看了看少年的背影,又朝着許心晖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忽然忍不住笑了一聲,低聲自語道,“媳婦都變娘親了,兩個逗比。”
……
許心晖和林小舟回到正氣門的時候,天色已經黯淡下來。
不過,許心晖卻沒有休息,打發了林小舟去夥房打飯,他自己卻支上鍋,之後開始把三葉草的草心一根根的掐下來。
這個時候的三葉草的草心,自然比不了剛發芽的時候更好,但也一樣能用。
兩畝半地的草心,一時半會兒也掐不完。
林小舟打了飯回來,兩人吃過之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許心晖就把還在呼呼大睡的林小舟給拉起來,兩人一起忙活了一上午,總算是把草心收集起來,之後就撿了幹柴生火,開始炒草心。
可惜不是冬天,沒有雪水。
林小舟蹲在竈台前燒着火,看着拿着一把自制的簡單木鏟翻着草心的許心晖,笑道,“想起當初在山溝寨炒野草嫩芽的日子,啧啧,還真有些懷念呢。”
許心晖笑道,“這些草心賣了,看看能不能買隻飛鳥,桐林鎮太遠了,有個飛鳥會方便許多。”
“嗯。”林小舟答應了一聲,又道,“除了炒這玩意兒,探花郎煉丹煉器的本事,你還會嗎?”
許心晖凝眉思索了片刻,搖搖頭,道,“具體的配方,沒了。不過……得益于南辰和探花郎對于修真的理解,搗鼓一些丹藥或者法寶,應該也不難。但肯定不是現在。咱們倆都沒什麽修爲,煉丹煉器什麽的,還是暫時别想了。”
林小舟嘿嘿一笑,低聲說道,“夫君還真是厲害。”
“不算很厲害,但至少比你強一些。”許心晖笑道。
林小舟翻了翻白眼,道,“嘁!我隻是懶得折騰,我會的手段多着呢,哪天給你展示一下。”
“以前怎麽沒見你展示過?”
林小舟啐道,“以前沒必要啊,缺晶石了,直接去打劫,多有效率啊。折騰這些小玩意兒,費時費力不說,收益也不咋地。”
“有道理。”許心晖道,“那我等你顯擺了。”
“嘿嘿。”
許心晖又翻炒了一會兒,道,“熄火,差不多了。沒有雪水,嗯……用山下的溪水吧,雖然效果差了點兒。”
把鍋裏的草心收起來,用破麻袋裝了,又扛了一把鐵鍬,兩人下了山,來到山下的溪水邊。許心晖在溪水邊跑了一個坑,把破麻袋放進去,之後又用土掩埋了。
“差不多了,明天挖出來就行了。”
林小舟歪着頭想了一會兒,道,“我記得,以前你不是先把嫩芽晾曬了許多天,再用雪水泡了,之後才炒的嗎?”
“那是嫩芽,這是草心,性質不同,順序就要有所變化。”許心晖道,“你别管了。”說罷,又摘了一片大樹葉,鏟了一些土,用樹葉包裹了。也不管林小舟好奇的目光,直接抱着這些土上山。
夜幕降臨,月光迷人。
許心晖爬上屋頂,把那用樹葉包裹的泥土攤開,又擡頭看看月色,嘀咕道,“希望這些天不要下雨才好。”
等到許心晖從屋頂上下來,一眼就看到了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林小舟。
“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
“我隻是很好奇。”林小舟說道,“前段時間怎麽沒見你折騰這些?”
許心晖看着林小舟,苦笑道,“其實呢,我原本隻是想跟你一起慢慢的修真,簡簡單單的生活。可是你不是太折騰了嗎?什麽由外而内的修煉,我擔心你出什麽意外。不得不更加努力,将來我的修爲足夠高的話,随便你怎麽折騰,也不怕了。”說到這裏,許心晖讪讪的搖頭,“你啊,就是個事簍子,指望你老老實實的待着,不現實。說不準哪天,你就能給我捅個大婁子,要是我修爲太低,也幫不到你,我會傷心的。”
“呦呦呦。”林小舟陰陽怪氣的說道,“雖然你對我的評價很不客觀,但這種關心我的心态,還是很讓我感動啊。”
許心晖看着林小舟,輕聲呢喃,“那一瞬,我飛升成仙,不爲長生,隻爲佑你平安喜樂。”
林小舟怔了怔,看着許心晖認真的稚嫩的臉龐,良久,忽然低頭,在許心晖唇上輕輕一吻。
不遠處,聽一個外門弟子說許心晖和林小舟把三葉草的草心都掐斷的事情的杜遠匆匆趕了過來。雖然把長勢極好的三葉草的草心掐掉的行爲很古怪,但杜遠并不是很擔心。他覺得,林小舟上人雖然修爲被廢,但見識肯定是不凡的。他們母子二人這麽做,一定是有他們的道理的。他隻是好奇,想來問問。
隻是,快到許心晖的住處的時候,杜遠一眼看到了一幕令他詫異的畫面。
呆滞了許久,杜遠轉身就走。
這一對母子……
搞什麽!
拍了一下額頭,杜遠哀歎一聲,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打消了把自己看到的一幕告訴浩然真人的打算。
或許……
或許隻是自己眼花看錯了吧。
……
扛着一麻袋制作好的草心,許心晖和林小舟跋山涉水的趕到桐林鎮,尋了一家藥材鋪,直接把這些草心丢在櫃台上。
林小舟大咧咧的嚷嚷着,“掌櫃的,好東西,開個價。”
掌櫃的好東西?
留着一撮八字胡的劉掌櫃斜了林小舟一眼,也懶得計較她話裏的毛病,隻是覺得一個連煉氣一層都沒有的女子,能有什麽好東西?不過,他還是随手打開了那破破爛爛的麻袋,之後捏起一撮草心,仔細看了看,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凝重起來。
隻是,他臉上的表情十分古怪,似乎有種大便不暢之感。
“這位客官确實是好東西。”劉掌櫃故意話裏不留間歇,笑了笑,又道,“能将三葉草的草心提純到這般地步,不簡單啊。”
“嘿嘿,開個價。”林小舟道。
劉掌櫃的直接從儲物戒指裏取出了兩顆一品晶石,遞給林小舟,道,“若是還有,我大量收購。”
林小舟拿着那晶石,掂了掂,道,“少了點兒吧?”林小舟記得,當初提純的嫩芽,賣給周元生,可是拿了五顆一品晶石的。
劉掌櫃笑着搖頭,“三葉草的草心提純至此,雖然很難得,但價格……不算低了。實不相瞞,我把這些草心賣光了,除去給你的兩顆一品晶,是沒有賺頭的。”
沒賺頭的生意也做?
林小舟正打算繼續讨價還價,卻被許心晖拽了一下衣角。
許心晖說道,“行吧,就這樣,我們走吧。”
林小舟擰了一下眉頭,看看許心晖,略一沉吟,便跟劉掌櫃告辭,拉着許心晖離開藥鋪。
走出好遠,林小舟才道,“兩顆太少了。”
“不少了。”許心晖道,“草心還是比不了嫩芽,而且,沒有雪水,許多工序都簡化了,兩顆晶石,不算少了。走吧,去法寶鋪子,買個飛鳥就回家。”
自從陸野發明了紙鶴,并由大前門傳之于世之後,紙鶴經過數百年的發展,已經今非昔比。不僅飛行的速度快了許多,連靈活度也增加了不少。
依然是一片千折葉的材料,制作出來的紙鶴,竟然需要一顆一品晶石。
被宰了!
林小舟氣的呼吸都有些不暢了。騎在飛鳥上,懷裏抱着許心晖,林小舟氣沖沖的說道,“明明是夫君你發明的東西!竟然被這些奸商拿來賺好利潤!真是氣死我了!”
“行了,等咱們修爲差不多了,也制作一些飛鳥,做一回奸商。”
林小舟一愣,立時又忍不住樂了。“有道理。飛鳥的價格這麽高……你說,若是我再改良一下飛鳥,賣兩顆一品晶,如何?”
“改良?”許心晖一愣。“怎麽改良?”
“這個你别管了,爲娘我自有妙計。”林小舟笑了笑,又道,“剩下的一顆一品晶石,怎麽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