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舟問,“笑什麽?”
“一切都是陰錯陽差。”許心晖道,“若非你這個小蠢貨亂來,我現在應該已經娶妻生子,在地球上過着平淡的生活。”
林小舟啐道,“蠢貨,五百多年過去了,若非是我,你現在墳頭草都換好幾百茬了。”
“也是。”許心晖席地而坐,伸手抓着旁邊新鮮的泥土,唏噓道,“你确定我跟陸北鬥沒什麽關系嗎?”
“嗯。”
許心晖呼出一口氣,似乎是如釋重負一般。“沒有太多的回憶,沒有太多的秘密,簡簡單單……挺好的。”
“是吧,哈哈哈。”
又聽到了熟悉的口頭禅,許心晖輕聲一笑,看着林小舟,又道,“話說回來,你現在都是小乘期高手了,我連煉氣一層都沒有。啧,怎麽有種吃軟飯的感覺?”
林小舟嘿嘿的一笑,“不要自卑,我等你一起飛升。”
“飛升啊……”許心晖搖了搖頭,道,“我現在失去了南辰和陸北鬥的記憶,《探花訣》和南辰北鬥甚至是回憶殺都想不起來了……飛升,怕是要等到猴年馬月了。”許心晖失去了太多的記憶,甚至是關于“不要飛升”的記憶,也已經不記得了。他擰着眉頭,努力想要記起《探花訣》的口訣來,隻是,他記得《探花訣》,可重要的口訣,卻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仿佛被憑空抽去了這部分記憶一般。
突然從一個幾乎無所不知的“修真界百科全書”淪落到了一個極爲普通的菜鳥,許心晖有種從高山墜入低谷的挫敗感。雖然之前的一些見識和常識還在,但眼下顯然沒什麽用處。
林小舟道,“不過是一些心法和招式而已,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你現在修煉的《小天倫》,也不是一般的手段。”說着,林小舟朝着許心晖的心口看了一眼,忍不住笑道,“那小子在死之前,你的心魔竟然也被他練成了,接下來,隻需要慢慢修煉心魔,将心魔修煉成魔心,就行了。”
聽到林小舟的話,許心晖給了林小舟一個白眼,道,“你怎麽想的?竟然給我修煉魔訣!”
“好玩吧,哈哈哈。”
看着一臉頑皮笑容的林小舟,許心晖淺淺的笑了一聲,視線下移,落在了林小舟的胸口。“啧,幾百年不見,好像大了一些啊。”
林小舟忍着笑,視線也下移,“嗯,可惜你小了。”
許心晖大笑,還沒有變聲的嗓子,發出清脆的笑聲。林小舟看着許心晖,跟着大笑了一陣,又道,“好在你現在看起來很可愛,最好别長歪了。”
兩人又說笑了一陣,到了晚飯時間,許心晖問了林小舟路徑,去夥房打飯。回來的時候,剛好碰上杜遠。
杜遠喊住了許心晖,“心晖師弟,你娘親答應幫忙了嗎?”
這個問題,把許心晖問的愣住了。
娘親?
幫忙?幫什麽忙?
“若是林上人願意幫忙,那荀師弟也就有希望了。”杜遠說着,一臉期冀的看着許心晖。
雖然失去了原本的許心晖的記憶,但現在的許心晖,可不是個啥子,聽着杜遠的話,稍微一琢磨,立刻就明白了杜遠說的自己的“娘親”是哪個。
一時間,許心晖呆呆的抽了一下嘴角,之後啞然失笑。
這事兒,林小舟之前并沒有告訴他。
杜遠一愣,忍不住笑問:“師弟爲何發笑?可是林上人答應幫忙了?”
“啊……這個……我還沒有來得及跟她說呢,吃過飯我問問吧。”許心晖敷衍了一句,生怕杜遠再問什麽問題,趕緊拿着飯盒匆匆離開。
回到住處,看到正坐在床沿上打坐的林小舟,許心晖陰陽怪氣的說道,“娘親,之前是不是有什麽人請你幫點兒什麽忙啊?”
林小舟愣了一下,嘿嘿嘿的笑了起來,“乖,來,爲娘抱抱。”
許心晖給了林小舟一個白眼,放下碗筷,坐在床沿上,一邊吃飯,一邊說道,“說你什麽好。”說完,許心晖自己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
林小舟笑道,“你這麽大個小屁孩兒,我總不能跟人說我是你的妻子吧?”
許心晖道,“你總是有理的。先不說這個,之前誰請你幫什麽忙呢?”
林小舟便把浩然真人跟她說的事情重複了一遍,之後又斜眼看着許心晖,道,“你是不是打算要我去幫忙?”
“如果隻是舉手之勞的話。”許心晖道,“幫他一下好了,惠而不費的恩惠,不做白不做。畢竟一報還一報嘛,将來說不準咱也會求到人家。”
“嘁,一個連築基都不是的菜鳥,本尊能求他什麽?再說了,本尊可是一代魔頭,不殺人就不錯了,還救人?”林小舟大爲不滿的嘟囔了一句,看到許心晖認真的表情,啐了一口,又道,“算了算了,聽你的就是了。”說着,林小舟橫躺在床上,翹着二郎腿,看着屋頂,歎氣道,“唉,如今想想,本尊這般大人物,竟然最終嫁給了你這麽一個小人物,真是……虧大了。”
沒有了探花郎的背景,又不會南辰北鬥和回憶殺,甚至還沒有了天劍,許心晖确實不過是個小人物而已。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許心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你随便一下子,就能拍碎了。”
“是嗎?來,我試試看。”林小舟嚷嚷着。
許心晖也不回頭,隻是自顧自的吃着飯。
林小舟有些悻悻然的晃了晃翹着的腿,又道,“沒意思,以前你總是擔心我殺了你的德性,其實還挺有意思的。”
許心晖苦笑一聲,“行啦,别墨迹了,趕緊去幫了人家。整日裏癱在床上,也挺可憐的。”
林小舟促狹道,“行啊,喊一聲娘來聽聽,我就去。”
“這些喜歡聽啊?等咱們的孩子生下來,讓你聽個夠。”
“那不一樣。”林小舟道,“你喊我娘,聽着更有趣。”
許心晖忍着笑,說道,“快去吧。”
林小舟笑着下了床,走出房間,一直走了一段距離,忽然就愣住了。
她發現自己的心理好像出現了問題!
爲什麽夫君這個蠢貨要自己幹什麽,自己竟然就乖乖的聽話了呢?自己是什麽時候養成了這種惡劣的習慣的?
算了,看在他這次“大難不死”的份上,就聽他一次好了。
林小舟哼着小曲兒去找浩然真人,然後幫着那名正氣門弟子養傷的時候,許心晖吃過了飯,開始檢查自己的身體。正如林小舟所言,自己的體内,竟然已經有了心魔的存在。按照《小天倫》的修煉方式,自己接下來隻需要繼續修煉心魔,讓心魔變成魔心就行了。
看起來也并非是什麽難事。
隻是,讓許心晖有些不放心的是,自己既然修了魔,将來會不會變得和林小舟一樣嗜殺成性?雖說自己修魔卻并未轉換魔氣,但依然還是有些不安。
最穩妥的辦法,應該是修煉正氣門的《正氣訣》,雖然不是什麽高明的心法,但好在十分穩定,不會有什麽意外。而在不用魔氣催動的情況下修煉《小天倫》,是否會有什麽意外,許心晖心裏沒譜。隻是,林小舟說,心魔一旦形成,自己就已經沒有了回頭路。
沒辦法,許心晖隻能一條路走到黑了。
按照林小舟告訴自己的法訣,許心晖開始小心翼翼的修煉《小天倫》。小小的身體開始極爲緩慢的吸收天地靈氣,以天地靈氣來溫養心魔。
周圍的靈氣,似乎比天地大變之前,變得更爲稀薄了。
許心晖修煉的速度,非常緩慢。
天色漸漸黯淡下來,林小舟回來的時候,已經快到深夜了。
“怎麽這麽久?”許心晖問道。
林小舟抱怨道,“那小子連築基都沒有,我隻能一點點的幫他修複經脈,快了的話,會适得其反。”說罷,看了許心晖一眼,林小舟道,“修煉的如何?”
“就那樣吧。”許心晖道,“速度很慢,我能感覺到。”
“慢慢來,不急。”林小舟道,“心魔的修煉,最是急不得。而且,将心魔修煉成魔心的過程,是越慢越好。速度越慢,形成的魔心也就越紮實,将來魔心也就更堅毅,更不易受損。”
許心晖聽林小舟提及魔心受損的事情,不由想到了一件事來,“女子魔心受損,可以直接懷個孩子就行了,男人呢?”
林小舟攤攤手,“男人就沒辦法了,這就是魔域裏女子比男子更多的緣故。修魔,魔心受損是很正常的事情。男子的魔心受損,若是嚴重的話,隻能等死。”說到此,林小舟促狹道,“可惜啊,許心晖轉世的時候,竟然沒有變成女子。”
許心晖啐了一口,道,“說起這個話題,現在你能不能告訴我,你以前到底是男是女?”
“重要嗎?”
“隻是單純的好奇。”
“你猜。”
“累了,睡覺。”許心晖懶得再搭理林小舟,直接脫去外衣,鑽進了被窩裏。
林小舟大笑着跳上床,在許心晖身邊側身躺下,一隻手支撐着腦袋,就這麽看着他。
許心晖斜了林小舟一眼,“看什麽?”
“看你多可愛啊。”林小舟笑道。
許心晖笑道,“是嗎?不會有什麽特别的想法吧?”
“哈哈,你有嗎?”
“我?”許心晖的雙手墊在腦袋下,略一沉吟,笑道,“算了,還是不要太猥瑣了。”
“嘁。”林小舟不滿的給了許心晖一個白眼,之後平躺下來,看着屋頂,道,“有件事,我一直沒有跟你說。”
許心晖心中一緊,“難道你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情?”
“是啊。”林小舟道,“哎,你介意嗎?”
“呃……”許心晖轉臉盯着林小舟,想看看她是在開玩笑開始認真的。“還……還好吧。”
林小舟讪笑道,“安心啦,除了你,我沒有睡過别的男人。”
許心晖暗暗松了一口氣,又問道,“那是什麽事?”
林小舟凝眉道,“半年前,我在找你的時候,遇到了一個故人。确切的說,是個仇人,至少她恨我不死。那賤人有着大乘期修爲,我不是她的對手,隻能跑路。可是……”林小舟神色間多了一份凝重,“我被她的靈訣打中,受了暗傷。”
許心晖擔憂道,“很嚴重嗎?”
林小舟搖了搖頭,“傷勢倒還好,隻是……我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具體是怎麽回事,也不是很清楚。”說着,林小舟又讪讪一笑,“算了,也許是我想多了。這麽多年了,那小賤人總想殺了我,到現在我不也活的好好的。”
許心晖擰着眉頭,一種有心無力之感襲上心頭。他明白,林小舟把這事兒跟自己提了,就足以說明她心底還是有些不安。可惜自己現在已經沒有了天魔眼,修爲也——基本上沒有什麽修爲,不然倒是可以幫林小舟查看一下傷勢。
“睡吧。”林小舟伸手抱住許心晖,将他攬在懷裏,輕聲說,“天大地大,那賤人想來也找不到我。”
許心晖問道,“你怎麽得罪她了?”
林小舟笑道,“也沒怎麽得罪她,就是睡了她一次。”
許心晖嘴角一抽,“原來是情債啊。”
“差不多吧。”
“那……你以前是男人?”
“非要是男人才能睡女人嗎?”林小舟反問。
“呃……”
“睡啦睡啦。”林小舟緊緊抱着許心晖,“乖。娘給你唱個搖籃曲吧。”
許心晖沉着臉,道,“娘,我餓了。”
“哈哈哈,調皮!”
……
夜深人靜,莫悲山上涼風習習。
林小舟看了一眼熟睡的許心晖,悄無聲息的下了床,一直來到外面。四下裏看看,之後盤腿坐下,仔細檢查自己的身體。
傷勢依然還算穩定。
可是,心中的那一股不安,總也揮之不去。
似乎自從夫君陸野真正醒來之後,這種不安,越來越強烈了。
林小舟知道,自己是擔心。
擔心萬一自己有什麽意外……
好不容易才跟夫君重新團聚啊!
也不知那小賤人到底用的什麽手段!
林小舟心有不安,一直在外面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許心晖早早醒來,看了看身邊空空的床鋪,下了床,一眼就看到了在靈田裏忙碌的林小舟。
“醒啦,趕緊去洗漱吧。”林小舟頭也不回的說道,“把衣服脫了,我幫你洗洗。”
許心晖笑着說道,“這麽賢惠啊。”
“那是。”林小舟笑道,“有我這種賢妻良母,你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是啊是啊。”許心晖笑了一聲,洗漱完畢,換下衣服,便去夥房裏領飯,半路上又遇到杜遠。
杜遠極爲親熱,見了許心晖,喊了一聲“師弟”,之後把他飯盆裏的一條魚硬是放進了許心晖的飯盆裏,“師弟還小,多吃點兒補補身子。”
“謝謝師兄。”
“跟師兄客氣啥。”杜遠笑道,“對了,你沈放師兄身體已經開始恢複,現在剛能稍微活動一下。他原本想親自去謝謝你和林上人,是掌門攔住了他。他身子還弱,需要好好休息。”
許心晖應了一聲,又道,“身體既然開始恢複,那我就祝福沈放師兄下次渡劫能夠一舉成功了。”
說起渡劫,杜遠原本喜氣洋洋的神色,又暗淡了下來,“渡劫啊……怕是……唉,走一步看一步吧。”說罷,又笑道,“你快去領飯吧,晚了就沒了。”
許心晖答應了一聲,這才去了夥房,領了飯菜,回到住處,看到依然在田裏拿着一個小鏟子小心翼翼的翻土的林小舟,許心晖匆匆吃了飯,走過去,對林小舟道,“小天。”
他還是習慣喊林小舟“小天”。
“咋了?”
“身劫丹有嗎?”林小舟一愣,斜眼看向許心晖,道,“你啊,不管轉世多少次,婦人之仁的毛病總是改不了。身劫丹我是沒有!别想了!”
許心晖笑道,“贈人玫瑰,手有餘香。你有小乘期修爲,又喜歡搶劫,我不信你沒有身劫丹。快拿來。”
林小舟氣道,“我隻有一顆!還要留給你用呢!”
“我不信!”
“愛信不信,反正沒有!”
許心晖苦笑一聲,伸手捏捏林小舟的臉,道:“聽話,對于你而言,身劫丹對你而言,還不就是不值一提的東西?”
林小舟氣的呸了一口,從儲物戒指裏取出一枚丹藥,狠狠的塞在許心晖手裏,道,“敗家玩意兒!拿去做好事吧!”
許心晖笑着松開林小舟的臉,拿着丹藥離開。
看着許心晖小小的背影,林小舟氣的哼哼了一聲,之後嘴巴裏啧啧有聲的歎了一口氣。
看來他真的是夫君陸野啊!
一如既往的愚蠢!
他要是真的見死不救,本尊反而要懷疑他是不是真貨了!
摸了摸小腹,林小舟嘀咕道,“孩子啊孩子,将來你可别學你爹!要學你娘我這樣心狠手辣,殺伐果斷……呃,果斷什麽的,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心狠手辣。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你太好心了,旁人就會以爲你好欺負。”說着,林小舟又擰了一下眉頭。
算算日子,自己肚子裏的這個小雜碎,還要将近五百年才能出生啊。
啧啧……
日子過的真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