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可以抹殺掉前世的一切痕迹的輪回道,爲何好像并沒有徹底抹殺掉夫君的所有記憶呢?在許心晖的神識幻境裏出現的那一切,明顯說明了夫君的記憶依然還在——至少部分還在!
夫君的元神,已經強悍到了可以對抗輪回道的地步了嗎?
這個念頭一經冒出來,就被林小舟否決了。
按照天棺裏指引的道路,林小舟從輪回之地逃了出來。她對輪回之地和輪回道多少有些了解。她相信,莫說當時的陸北鬥隻有金丹修爲,縱然有着大乘期修爲,經曆過輪回道的洗禮之後,也不可能留下任何前生的記憶!
而且,退一步來說,即便陸北鬥很強,可以保留一部分記憶,但他爲何隻是保存了對于那個所謂的“地球”上的記憶,而沒有保留修真以來的一些關鍵性的記憶呢?這些記憶,到底有什麽重要的?
而這些記憶,爲何沒有直接被許心晖記下,反而隐藏在神識幻境裏?!
又該如何喚醒夫君僅剩的這些記憶呢?
爲何在那個幻境裏,陸野一想到關于自己的記憶,幻境就會突然崩潰?!
林小舟想了一晚上,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對于這種前生今世的各種問題,她并沒有什麽經驗,自然也就無從下手了。
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許心晖再一次修煉《小天倫》,昏迷之後,自己好進入他的神識幻境裏,來查看一下那個所謂的“地球”到底是什麽來頭。
如果查不到任何信息,或是查到的信息沒有任何用處的話……
林小舟拍了一下腦袋,調整了一下情緒。
先不要這麽悲觀吧,或許将來有的是悲觀的時候。
林小舟苦笑了一聲,站起身來,走進了房間裏。
許心晖剛剛醒來,正在起床,看到林小舟,許心晖遲疑了一下,說道,“早啊……娘。”
林小舟嘴角抽搐了一下,她發現,聽到許心晖喊自己“娘”,自己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興奮,就好像是遇到了什麽極爲有趣的事情似的。
“趕緊去吃飯,吃過飯繼續修煉。”
許心晖眉頭挑了一下,道,“還要修煉《小天倫》嗎?”想到《小天倫》帶來的痛苦,許心晖心裏就有些發憷。
“有娘在,不要怕。”林小舟說道,“吃得苦中苦,方成人上人。要是怕這怕那的,幹脆就别修真了。”
許心晖想了想,點點頭,道,“是了。”說罷,起身下了床,“那我先去吃早飯了。”
“去吧去吧。”林小舟連連揮手,看着許心晖離去的背影,林小舟眉頭緊鎖,又想起了那個有些腼腆的神識幻境裏的陸野。
不知爲何,自從看到了那個不真實的陸野,林小舟對于許心晖,總是有些莫名的生分感,就好像他并不是自己的夫君,那個不真實的陸野,才是自己的夫君。
收起這些亂七八糟的心思,林小舟盤腿坐下來,開始調息。
自己體内的傷勢雖然沒有開始痊愈,但至少也沒有繼續惡化。暫時不去尋找藥材來療傷,也沒有什麽大礙。
又運行了片刻《小天倫》,林小舟察覺到許心晖回來了,這才收了功法。
許心晖拿着碗筷,坐在一旁,卻沒有吃飯,反而看向林小舟,遲疑了一下,才道,“娘。”
“咋了?”
“有個事兒……你能不能幫個忙。”
“這話說的,跟爲娘客氣什麽,有事兒就說。”林小舟笑道。
“那個……我有個師兄,渡劫時沒有成功,受了重傷。”許心晖道,“你能不能幫他一下?”
林小舟臉色一沉,眯着眼睛看着許心晖,道,“你那個掌門讓你求我的?”
許心晖一愣,搖頭道,“不是啊,是杜遠師兄跟我說起了那位師兄的事情,我覺得挺可憐的。”
林小舟翻了翻白眼,道,“旁人的事情,你就别管了,趕緊吃飯,吃完了繼續修煉。”
許心晖又張了張嘴巴,看到林小舟冷着臉瞪過來,這才趕緊把想說的話吞進了肚子裏,拿起筷子專心吃飯。
吃過了飯,許心晖再一次修煉《小天倫》,如同之前一樣,沒有過太久,便又一次陷入了昏死狀态中。
……
地球。
林小舟不斷的瞬移,努力尋找着開辟這個世界的人留下的痕迹。
相較于廣袤的修真界而言,地球,實在是太小了。
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林小舟就站在了南極的一座冰山之上。
極其寒冷的風,似乎是要把林小舟從山頂上吹下來。
山下,成片的企鵝,烏央烏央的,數也數不清。
“就是這裏了!”林小舟輕聲呢喃。
她能感覺到這冰山之下存在的一些異常的波動。
圍着這座冰山飛行了一圈兒,林小舟直接打出一道死氣,死氣打在冰山之上,轟然一聲響。山下的企鵝群,驚得四散。山上,一塊塊巨大的冰塊,開始嘩啦啦的落下來。林小舟沒有停下來,依然在不斷的打出死氣。
冰山外層的冰塊很快剝落,露出了一座黑色的石碑。
看起來,并不像地球上那些常見的石頭,反而更像是修真界裏制作劍碑用的材料。
不!
确切的說,這就是一座劍碑!
劍碑之上,刻着幾個字:南天一帝!
南天一帝……
林小舟心中震驚不已,她伸出手指,輕輕的抹了一下“帝”字的筆畫。
“是天劍!”林小舟見過天劍,也見過天劍之上的星之力,她可以斷定,這四個字,是曾經的天劍刻下的。
那這南天一帝……
難道是南辰?!
是南辰開辟了這一域嗎?
那……
這又跟夫君有什麽關系?
按照幻境裏的記憶,夫君應該是來自地球的人。
那陸家村又是怎麽回事?
林小舟站在劍碑之下,呆了許久,也想了很多,卻是越想越亂。
也不知過了多久,林小舟忽然想起許心晖來。
長時間的陷入幻境,萬一再有什麽岔子!
想到此,林小舟直接瞬移而去,不消多時,就再一次來到了十三中的學校門口。
正趕上放學時間,林小舟等了好大一會兒,才等到了騎着自行車從學校裏出來的陸野。林小舟喊住陸野,張了張嘴,忽然心念一動,說道,“你認識我嗎?”
陸野撓着頭,看着林小舟,搖搖頭,道,“好像在哪見過,想不起來了。”
林小舟微微一笑,道,“我叫甘藍,記得嗎?”
“甘藍?”陸野愣了一下,依舊搖頭。
林小舟愣愣的看着陸野,又看看四周。
這幻境,沒有絲毫要崩潰的迹象。
林小舟又看向有些莫名其妙的陸野,忽然鼻子一酸,眼眶紅了。
……
地球。
五百餘年前。
林再第一次來到這個元神幻境裏。
看着烏央烏央的人群,林再一臉的茫然。
這茫茫人海,該如何去尋找探花郎的元神?
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到處都是,沒有一個有什麽特别之處。如果探花郎的元神的腦門上寫着“探花郎”三個字,那該有多好啊。
林再正一籌莫展之際,忽然看到了一個雙手抱着腦袋,蹲在街道邊的年輕男子。男子似乎極爲痛苦,正在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腦袋。
這家夥……
試試看!
林再走過去,喊了一嗓子,“喂!”
年輕男子擡起頭來,看向林再,眉頭緊鎖着,“你……”
林再蹲在年輕男子面前,伸手輕輕摸着男子的臉,“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嗎?”說話間,林再借着摸到男子臉的機會,将自己的神識探進去,想要查看一下男子的元神。
可惜,男子的元神很普通,并沒有什麽特别之處。
好吧,哪能那麽僥幸,一下子就能找到探花郎的元神啊。
林再有些失望,正要離開,卻聽那男子問道,“我們……認識?”
林再略一遲疑,試探着說道,“我是甘藍啊,你還記得嗎?”
“甘藍?”年輕男子重複着的念着這個名字,身子竟然晃了兩下,差點兒暈倒。
林再一直盯着年輕男子,見他聽到甘藍這個名字,似乎有些反應,心裏不由的一喜。難道,自己這麽走運,一下子就找到了探花郎的元神?!
男子怔怔的看着林再,輕聲問:“甘藍……是誰?”
有希望!
林再強忍着心中的興奮,繼續說道,“我是你的妻子啊,萬劍山上,葬劍碑旁……”
男子的身子猛地震顫了一下,猛然間,好似想起了什麽。
林再看着男子,心裏興奮到了極點,臉上帶着溫柔的笑意,“醒醒吧,夫君。這一切,隻是你意識中的世界而已。都是虛幻的……”
男子豁然起身,看着面前的林再,腦子裏卻忽然一片空白,身子軟軟的仰倒。
林再臉上的笑意更濃,她站起身來,看着昏死過去的男子,忍不住大笑起來。
周圍,人群紛紛側目。
林再卻渾不在意,直接收起神識,離開了這個虛幻的世界。
……
五百餘年後的今天。
林小舟看着面前的陸野,眼淚不斷的落下來。
看着陸野,林小舟輕聲說,“我就是個蠢豬!”
陸野擰着眉頭,一頭霧水的看着林小舟,見她哭的厲害,有些急了,“别哭啊,有事兒好好說。”
林小舟吸了一口氣,自嘲的一笑,“我真的很蠢,當初怎麽就沒想到,如果這一切,都不過是元神幻境,那你作爲幻境之主,在離開之後,這個幻境,就該直接崩潰才對!”
“你在說什麽啊。”陸野問。
“那是一個真實的世界!”林小舟搖着頭,臉上依舊帶着自嘲的笑意,“當年,我自己的神識,直接進入了真實的地球,而不是進入了幻境。我一直以爲,探花郎的元神,應該是被困在幻境裏的某個人身上,卻從來沒有想過,探花郎的元神,很可能寄托在整個地球秘境之内!當年,不論我在地球上的任何一個角落對任何人提及‘甘藍’這個名字,那個人,大概都會因爲探花郎的元神波動而死。”
陸野依然滿臉的莫名其妙。
林小舟也不在乎,隻是依舊自顧自的說道,“借助死亡的靈魂,逃離地球秘境,重新元神歸位……兩個元神,合二爲一……”說到此,林小舟仰起臉,看着蒼穹,忽然大笑起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輪回道,抹去了探花郎陸北鬥,卻忽視了弱小的陸野!唉,小魚小蝦也有自身的優勢啊。畢竟,大魚永遠不可能成爲漏網之魚。”
再看向傻愣愣的陸野,林小舟微微一笑,說道,“夫君,等我救你出去。”
陸野張了一下嘴巴,嘴角一抽,眼神裏就多了一絲憐憫。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遇到了一個瘋子,一個漂亮的瘋子。
林小舟道,“夫君,我是林再。你還記得嗎?”
陸野一愣,“林再?好像……”
整個世界,轟然崩塌。
……
當年,南辰爲何要開辟地球秘境?探花郎的元神爲何會被困在地球秘境?最後,又爲何沒有直接壓制陸野的元神,反而讓陸野主導身體?如今,陸野的元神爲何會被困在許心晖的神識幻境裏?
還有太多的疑問沒有解開。
不過,林小舟不在乎!也懶得去管。
她現在隻有一個想法:殺掉許心晖!救出陸野!
看着昏迷不醒的許心晖,林小舟的眼神中,再也不見了曾經的溫柔,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殺意。
殺人如麻的魔頭,心底沒有絲毫的憐憫之心。
再想想探花郎曾經害死自己的父母、兄長,林小舟心裏的怒火就要翻天了。
雖說這家夥曾經在輪回道裏救過自己……
可問題是,若非因爲有着夫君陸野的元神起到作用,他大概也沒興趣管自己死活吧!
一定是這樣的!
林小舟擡起了手掌,掌心裏蓄滿了死氣。她相信,一掌下去,可以直接拍散許心晖的元神,而不傷及肉身。那樣的話,陸野的元神,就可以從幻境中解脫出來!
然而,林小舟還是有些猶豫不決起來。
自己喜歡的,是陸野?還是陸北鬥?還是陸野和陸北鬥徹底融合的那個陸又生?!
自己剛才的推論,是完全正确的嗎?
陸野還是陸野,許心晖隻是陸北鬥嗎?
萬一自己錯了呢?
萬一……
林小舟發現,不管自己是林滅天還是林再還是林小舟,優柔寡斷的毛病,從來沒有改掉過!
姓名易改,本性難移啊。
許心晖忽然動了一下,他擰着眉頭,雙手抱着腦袋,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啊……疼……娘!幫我!”許心晖緊閉着眼睛,苦苦哀求着。
林小舟心裏糾結着,擡起來的手掌,也收了起來,隻是并未動用天棺虛影來幫助許心晖。
怎麽辦!?
林小舟有些不知所措。
救還是不救?!
亦或是直接給他個痛快?!
林小舟再一次猶豫不決起來。
……
莫悲山一代,出了正氣門,還有個正劍門。
相較于又破又小的正氣門,正劍門的駐地極大,周圍的十來個山頭,包括莫悲山主山在内,都是正劍門的領域範圍。
距離莫悲山主山隔了一座山頭的地方,是新一屆外門弟子駐紮的所在。
山陽之地的一個孤零零的房間裏,一個八歲的少女,正盤腿坐在床上修煉。少女的資質不錯,眼看着要不了幾天,就能達到煉氣一層的水準了。
修煉了一段時間,少女有些累了。收了功法,伸了個懶腰,之後下了床,走出房間。
午後的陽光,還是有些刺眼。
少女擡頭看看天,眉頭緊蹙着。
忽然,她的身子猛地僵硬了一下,眼睛使勁的翻了翻,整個人搖搖晃晃着,仿佛中暑了一般,差點兒昏倒在地上。
趔趄了一下,少女這才站穩了身子。
“蓉蓉!”不遠處,有人喊了一嗓子。
少女循聲看去,看到了一個細皮嫩肉,穿着考究的年歲相仿的少年。那少年笑嘻嘻的朝着少女走來。
……
看着身子扭曲着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許心晖,林小舟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她意識到,自己在猶豫不決的時候,竟然眼睜睜的看着許心晖死掉了。
她的腦神經好似出現了問題一般,隻是傻愣愣的站着,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作何表現才好。
天呐!
天呐!
天呐!
林小舟的腦海中,不斷的重複着這個詞彙。
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許心晖,眼珠子好似都不會轉動了。
好大一會兒,許心晖的身體忽然抽搐了一下,之後猛然坐了起來。
林小舟的身子也跟着哆嗦了一下。
許心晖看向林小舟,愣了一下,“小天?你……你怎麽在這?”說着,又四下裏看看,“咦?這是哪?遲心老仙呢?哎?!”許心晖好像是發現了什麽不對的地方,他攤開了手掌,看着自己小巧的雙手,嘴角抽了一下,忽然一把抓向自己的褲裆,之後如釋重負一般松了一口氣。
忽然,林小舟餓虎撲羊一般飛身過來,一把抱住了許心晖,之後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一邊哭,林小舟一邊哽咽着大喊,“夫君!我還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
許心晖被林小舟抱的快要喘不過氣了。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被自己用回憶殺抹去了記憶的林再爲何還記得自己,但是,應該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吧。
畢竟,自己還活着,林再還活着。
一切,都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