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又生握着天刀的手抖動了一下,差點兒脫手。
他悶哼了一聲,腳下踏出一片天火,天火呼的四散開來。
天火的火光雖然被黑暗壓制了,但距離很近的話,還是能看到一些的。就在天火熄滅的那一瞬間,陸又生直接駕馭天刀器靈,朝着那些追兵的位置撲去。
沒有時間去看戰果,趁着那些家夥退避的工夫,陸又生背着冰美人,繼續往前趕路。
肩膀上的血水汩汩的流着,腰側位置,也受了傷。
陸又生一邊跑一邊抱怨,“你不是說他們不會追進永夜之地嗎?”
冰美人哼了一聲,道,“這幫人瘋了!”
陸又生苦笑,咬着牙,直接開啓天魔眼,試圖讓自己的視線所及能夠遠一些。然而,天魔眼,對于這片黑暗,根本沒有任何用處。
如此盲目的狂飛,也不知會不會撞進什麽危險地帶。
可此時追兵如狼似虎,陸又生顧不了太多了。
随着在黑暗中待的時間久了,陸又生逐漸開始适應這份黑暗,視線所及遠了一些,可身上的傷,也多了一些。
若非冰美人也可以應對一些追兵,陸又生肯定早就堅持不住了。
陸又生雖然兇悍,可面對數十個金丹高手,沒有被立刻群毆緻死,已經很難得了。唯一讓陸又生有些欣喜的是,随着不斷的使用浩雲步,他驚喜的發現,浩雲步每一步邁出的距離,竟然越來越遠。陸又生配合着禦到飛行的法訣,再結合浩雲步,逃亡的速度,也就越來越快。
隻是,所消耗的力量,也越來越大。
陸又生感覺自己快要堅持不住了。
天刀雖然能源源不斷的提供星力,但如果消耗過快的話,星力也供應不上。
“再堅持一下!”冰美人輕聲說,“追兵已經快要被甩開了。”
陸又生悶聲不吭,咬着牙,努力的堅持着。
越是疲憊,陸又生就越是想到林再。
當年她帶着自己逃亡了整整十年,又背着空棺逃亡五年,比之自己現在遇到的困境,大概要艱苦一百倍吧。
甩開了狼宗追兵,還有永夜之地的那些亡命之徒……
陸又生的胳膊都有些麻木了。
一路厮殺,一路逃亡。
“夫君……”
恍惚間,似乎聽到了林再的聲音。
陸又生淚如雨下。
爲什麽隻有在失去了之後,才想起要去珍惜?
爲什麽非要糾結于過去,忽視了眼前的情誼?
當年犯下的錯,我拿什麽來彌補?
小天!
等我!
再也不要和你分開了!
陸又生提了一口氣,一刀逼退前方欲趁火打劫的惡賊,邁開浩雲步,一路前行。
越來越累了。
精神甚至都有些恍惚起來。
陸又生知道,這是星力消耗過甚的緣故。
“快到了!”冰美人的聲音在耳邊回蕩。
不知道是太過疲憊,導緻視覺出現了恍惚,還是已經跑出太遠,快要離開永夜之地了。
前方,竟然出現了一絲亮光。
那一片紅色的亮光,恍惚間,猶如引路的明燈。
天氣似乎是有些熱,熱的甚至讓人汗流浃背。
“炎姬!”冰美人忽然出聲,“借你地火一用!”
“啧啧,我當時誰,原來是冰冰啊。”一個女子的聲音,在那片火紅之地傳來,“你好像受了重傷……嘶……你的元神怎麽不完整了?”
“廢話少說!幫我一下!”
“幫你?你是不是記錯了?”炎姬似乎覺得很好笑,忍不住笑出了聲,“我不趁機要了你的命,你就謝天謝地吧。還指望我幫你?我再跟你說一遍!當年跟我搶男人的事情,咱們沒完!”
陸又生終于承受不住,整個人直接從半空中栽了下來。
力量消耗過多,再加上渾身上下都是傷,眼看着地面越來越近,他卻無能爲力,隻能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在昏迷的那一瞬間,陸又生忽然對林再充滿了敬仰之情。
當初,林再那小娘皮,是如何隻身亡命天涯十五年的?
……
永夜之地極西所在,是一片充斥着岩漿的酷熱之地。這裏,俗稱火焰居,是永夜之地的那幫亡命之徒從不敢涉足的地方之一。
那些追殺陸又生和冰美人的亡命之徒們,在距離火焰居極遠的所在,就沒敢再追來了。對于他們而言,那個性如烈火的火焰居主人炎姬,絕對是比永夜君王夜尋歡更不該招惹的存在。
大概是因爲長久生活在火焰居這種極熱之地,炎姬的臉蛋兒總是紅撲撲的。她穿着一身火紅色的衫裙,被火焰居的熱浪一吹,衫裙輕舞,猶如一團走動的火焰。
一直來到陸又生和冰美人面前,擡腳踩了踩陸又生的腦袋,炎姬忍不住“哈”了一聲,“我說,你這是又從哪找了個姘頭?終于是忍不住了嗎?”
“多年不見,你還是這麽讨人厭!”冰美人冷聲說道,“閑着沒事兒在這個世界瞎折騰什麽?趕緊飛升滾蛋不好嗎?”
“嘁!一個人飛升多無聊啊。”炎姬臉上帶着笑,蹲下來,拿手指在冰美人臉上戳了一下,道,“我說,你怎麽搞的這麽狼狽?另外,你好像有些健忘,去年我們才見過好不好,怎麽就多年不見了?”
“能不能先把我送進地火潭,再繼續你的廢話?”
“爲什麽?我想不出什麽理由需要救你啊。”炎姬捏着下巴,一臉的玩味,“恰恰相反,我是不是該趁你病,要你命,才比較理智一些。當年若非因爲你,阿郎早就娶了我了!”
冰美人有些哭笑不得,冷聲回道,“幼稚!那個混蛋從來就是個沒人性的東西,怎麽可能娶你!”
“他能娶甘藍,爲什麽就不能娶我?甘藍哪裏比我強了?”炎姬十分不滿的嘟囔了一句,又看了看陸又生,眉頭忽然一擰。
這男子,好像在哪裏見過啊!
不過,炎姬卻沒有吱聲,隻是笑道,“你的小姘頭受傷不輕啊。”
冰美人怒聲道,“要麽救我,要麽殺我!随你!”
炎姬撇撇嘴,氣道,“你還有脾氣了?我跟你說,我……得了!看在我們以前情同姐妹的份上,我就幫你這一次。”說罷,炎姬忽然一把抓住冰美人,之後随手往身後一丢。“小心點兒,别臉着地了。”之後,蹲在昏迷不醒的陸又生面前,雙手搭在膝蓋上,托着下巴,歪着頭看了好大一會兒,低聲奇道,“真是奇了怪了,真的好像在哪見過啊。”眼珠轉了轉,炎姬抓住陸又生的腰帶,直接提着他朝着火焰居深處走去。
穿過一片片岩漿之地,眼前出現了一處火山。炎姬提着陸又生,直接飛身而起,躍進了火山之中。
火山内部,随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岩漿潭。一處位于中心的最大的岩漿潭裏,冰美人正仰躺在裏面。
炎姬把陸又生像丢垃圾一樣随手遠遠的丢開,之後坐在岩漿邊,雙腳泡在岩漿裏,看着冰美人,道,“冰冰,你的元神怎麽了?”
冰美人沒有回答炎姬的問題,反而問道,“你聽說過神離嗎?”
“神離?”炎姬一驚,“不是吧你?”
神離,即大部分元神叛體而出。
冰美人道,“一千多年了,我的肉身,被我的元神使用寒心冰骨封印了。”
炎姬嘴角抽搐起來,良久,忽然哈哈大笑。她似乎十分開心,一雙腳在岩漿裏不停的撲騰着。“哎呀哎呀笑死我了!原來去年我見到的,是你的元神啊!啧啧。”
笑了好大一陣兒,炎姬又道,“對了,有個事兒……嗯……算了,我還是跟你說了吧。”炎姬歎氣道,“五百年前,阿郎重生現世了。”
冰美人沒有說話,但炎姬還是明顯的察覺到了周圍的一絲元神波動。呵呵一笑,炎姬又繼續說道,“不過,後來又消失在了八荒之地。”
“八荒?”
“這些年,發生了很多事。”炎姬歎氣道,“唉,你猜,爲什麽自從阿郎飛升失敗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能夠成功飛升了?”
“爲何?”
“阿郎将一把劍,留在了通天路上。”炎姬說着,又唏噓道,“八荒天絕宗傳出消息,說那把劍,乃是輪回之地的輪回石打造,出自劍佳人和南辰之手。”
說起這些往事,炎姬忍不住有些激動起來。天劍,牽扯了太多太多秘密,甚至跟當年的八荒劇變有關。
兩人一直聊了許久,直到炎姬感覺有些累了,才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之後眼角的餘光瞥到一角,愣了一下。“那個……冰冰,你跟你那小姘頭的關系如何?”
冰美人氣道,“别胡說了,他跟我沒關系!”
“沒關系還拼命把你送過來?”
“隻是被我威脅而已。”
“哦,那就好。”炎姬松了一口氣,道,“這樣我就放心了。”
“怎麽?”
“沒什麽,我以前習慣性的把垃圾随手丢進岩漿裏。剛才一時忘記,順手把那小子丢進岩漿裏了。”說着,炎姬歪着頭走過去,把依然昏迷不醒的陸又生從岩漿裏撈起來。“哎?真是奇了怪了!這小子竟然沒死。就是衣服燒沒了。我說你身上的衣服都燒光好久了,怎麽還這麽大的味兒呢。”說着,炎姬臉上浮現了一絲促狹的笑容,“身材不錯嘛。”
冰美人道,“他身上有天火,區區地火,當然殺不死他。”
炎姬奇道,“天火?”
冰美人道,“嗯。天火乃天之火,也不知道他是從何處得來,又是如何攝取的。”
炎姬道,“也沒什麽,這些年,攝取了天火的人,也不在少數。”想起當初探花郎在通天路上辦得好事兒,炎姬就忍不住苦笑起來,“我好像沒跟你說,當初阿郎将那把天劍留在通天路上,引起了天火之禍。再後來,天火墜落凡塵。有些人攝取了天火,倒也不奇怪。”
冰美人應了一聲,又道,“他沒事吧?”
炎姬看了看,道,“不太好。他身上有天火的話……地火雖然殺不了他,但天地不相容啊……不過不要緊,死不了。”說着,又笑道,“你還挺關心他的啊。要不你幹脆就招了他得了,别跟我搶阿郎了。”
冰美人冷哼一聲,沒有理會炎姬。
岩漿潭上,忽然呼的一下,燃起了一片大火。
炎姬挑了一下眉頭,把收錄的陸又生丢在地上,又低頭看看,确定沒有再把陸又生丢進岩漿裏,才放了心,看向冰美人。
地火包裹了冰美人的全身,緊接着,冰美人身上,忽然結了一層冰霜。一股寒冷的氣息,沖破了地火的包圍。
炎姬哆嗦了一下,咧着嘴道,“小心點兒,别把我家給毀了。”
火山口上,竟然飄下來一片片白色的雪花。
雪花落在地火岩漿之上,竟然沒有融化。片刻工夫,整個火山之内,竟然堆了一層積雪。所有的岩漿潭,都被雪花覆蓋。
那冰美人的手臂,忽然動了一下。
她張開了雙臂,整個人懸浮起來。
一片片雪花,在她身上凝結,竟是化作了一襲亮晶晶的衫裙。
“呼——”冰美人吐出一口冷氣,那冷氣瞬間結成了冰珠子,嘩啦啦的落下來。
翻了個身,冰美人飄然落在岩漿之外,看着炎姬。冷若冰霜的臉上,不帶一絲感情。“謝謝。”
“客氣。”炎姬笑了笑,之後随手一揮,整個火山中的雪花,頃刻間化爲烏有。岩漿之上,砰的一下,冒出了一股被瞬間蒸發的白霧。
冰美人走向陸又生,蹲下來,伸手捏在了陸又生的脈門,眉頭微微擰起。之後對着陸又生打出一道靈訣,陸又生身上,瞬間凝結了一層厚重的冰塊。
那冰塊上,竟然還有個抓手。
冰美人抓起那抓手,提着陸又生,飛身而起。
炎姬抽着嘴角,擡頭看天,“就這樣走啦?”
“不用送了。”冰美人的聲音悠悠傳來,“等我元神歸位,再請你冰宮叙舊。”
冰宮?
嘁!
炎姬有些不屑,四下裏看了看自己的居所,再想想冰美人的冰宮,炎姬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相比富麗堂皇的冰宮,自己這火焰居,實在是……
……
冰塊雕琢的房間,處處閃耀着絢麗的光。
冰桌上,竟然還點這一根蠟燭,也不知這蠟燭到底有什麽功用,隻是燭火在周圍冰雕的反射下,讓整個房間都熠熠生輝起來。
陸又生擰着眉頭,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愣愣的看了看身處之地,陸又生坐起身來。
身上穿了一身白色錦衣,也不知是誰的衣服。看看手上的儲物戒指,又查探了一下儲物戒指裏的東西。
一樣不少。
看來自己并未遭遇什麽不測。
陸又生下了床,走向門口。
冰雕的房間,連房門都是冰塊。
陸又生拉開房門,看到門口竟是站着兩個漂亮的侍女。
那兩個侍女沖着陸又生行禮。“陸公子,您醒啦。”
陸又生幹笑一聲,道,“請問,這裏是……”
“這裏是冰宮。”一個侍女道,“陸公子稍後,奴婢去禀報宮主。”
陸又生道,“宮主?是……是冰美人嗎?”
“正是。”
“那一起去吧。”陸又生笑道,“正好,跟她說一聲,我也要走了。”
兩個侍女微微凝眉,一人道,“公子莫怪,您還是在這稍候片刻吧。奴婢去去就來。”說罷,她不等陸又生再說什麽,直接飛身而起。
陸又生嘴角一抽,心裏感慨不已。
看來,這冰美人的勢力很大啊。區區一個侍女,竟然都是金丹修爲。
再看眼前,陸又生又是一陣唏噓。
放眼望去,簡直就如同皇宮一般。唯一的區别,就是這裏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冰塊雕琢而成。不過,每隔上一段距離,都有一根蠟燭。燭火搖曳之間,讓周圍竟然還有些溫暖的感覺。
“公子,您重傷初愈,還是屋裏歇息吧。”留守的侍女躬身說道。
“不用了。”陸又生笑道,“我随便看看吧。這裏的景緻,好像還不錯。”
“公子。”那侍女,竟然攔住了陸又生的去路,“沒有宮主的吩咐,您還是……還是不要亂走的好。”
陸又生一愣,眉頭不由的擰了起來。
這是什麽意思?
怎麽有點兒被軟禁的意思啊?!
陸又生心裏窩着火,不過,卻沒興趣跟一個侍女發火,悶哼了一聲,直接回了房間。他有些不爽,心裏組織着語言,準備等到見了冰美人,一定要好好的挖苦她一番!
不消片刻,那侍女終于回來。
“陸公子,十分抱歉,宮主有要事在身,一時半會兒怕是不能見公子了。”那侍女道,“宮主有令,陸公子先在這裏修煉,等得了空閑,就會召見公子了。”說着,從儲物戒指裏取出了一把晶石,遞給陸又生,“這是宮主送給公子的。”
陸又生嘴角抽搐了好大一會兒,一把抓過那侍女手裏的晶石,砰地一聲關上了門。片刻,複又拉開房門,徑直往外走。
兩個侍女趕緊追了上來,口中喊着。“公子,您去哪?”
“我要離開這裏!”陸又生說着,已經到了跨院門口,正要跨步出去,卻猛然一怔。
跨院門口,竟然布下了禁制。
一臉錯愕的看着院門,陸又生心裏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
冰宮,寒冰殿。
冰美人坐在殿首,居高臨下的看着台階之下的一個被禁制困住的狼宗弟子,冷聲說道,“回去告訴北域狼王!新仇舊怨,本宮要跟他算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