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不下蛋的母雞


代表落煙山出戰蒼中丹會的兩個名額終于敲定。

煙霞門趙允,不出意外的成爲了第一人。第二個名額,一衆高手争執了足足半個時辰,依然沒有定選。在周元生和俞昭靈之間,達不成共識。無可奈何之下,李中林提出了一個不錯的建議,終于在觀衆們的不記名投票中,推選了大前門周元生。

落煙宗俞昭靈,以三票之差,抱憾落選。

作爲鼎力支持周元生的張雲起,面對落選的俞昭靈,其實多少還是有些歉意的。畢竟煙霞門跟落煙宗的關系,一向不錯。

張雲起走到俞昭靈面前,道,“想來這樣的丹會,不出幾年,還會舉辦。屆時……”

沒等張雲起說完,俞昭靈就冷哼了一聲,道,“要說煉丹水準,我自問不輸于周元生。之所以落敗……隻是因爲這些俗人……”她伸手劃拉了一下參與推選的觀衆,“都喜歡看弱者的逆襲罷了。”

言畢,俞昭靈憤然轉身,徑直走到了周元生面前。正在接受一衆修真者道賀的周元生,看到俞昭靈,躬身一禮。

俞昭靈冷眼一瞪,道,“這下,你那個混蛋師尊,算是高興了。”

周元生的臉色變了幾遍,強忍着沒有發作。之前在落煙宗由陸紫煙幫着驅除死氣的時候,俞昭靈一直在場。周元生不知道這俞昭靈跟陸紫煙的關系,也不知道陸紫煙這般高手爲何會賣給師尊面子而幫自己。所以,即便俞昭靈出言不遜,周元生還是忍住了。

陸媛鳳自然明白俞昭靈的憤怒原因,拉了她一把,道,“昭靈姐姐,咱們走吧。元生,我們直接回落煙宗,就不跟你一道了。”

周元生對着陸媛鳳拱手道,“恭送師姑。”

陸媛鳳是陸野的堂妹,周元生自然應該喊她一聲“師姑”。

這個時候,趙允走了過來,拍了拍周元生的肩膀,笑道,“蒼中之地路途遙遠,我們即刻就要啓程。不過,也不是不能繞一段路,去一趟山溝寨。”

周元生難掩興奮,道,“自是需要跟家師報喜。”

一切收拾停當,李中林和張雲起,便帶着趙允和周元生,一路下山,徑直趕往山溝寨。不出數日,便也抵達。

隻是,陸野不在家。

他和林再,已經幾天不見蹤影了。

周元生不免有些擔心,陸老殘這兩天也是有些魂不守舍。倒是鴻翔,不是很在意。他不知道林再魔族的身份,自然沒有周元生和陸老殘的那一份擔憂,隻是笑道,“師兄伉俪前次也是失蹤了好幾天,不也沒什麽事兒嗎?許是有些事情耽擱了,又或是小兩口外出遊玩,一時忘了時間。你自去蒼中便是,努力取得個名次,也算是爲我大前門争光了。”

周元生沉吟片刻,來到大前門山門外,伏地拜倒,三叩首之後,才起身,随着趙允一行,趕赴雲江,乘船南下。

站在船艄,看着越來越遠的落煙山脈,周元生老淚縱橫。

……

夏天悄然而逝。

清晨的陽光,柔和中帶着一絲冰冷。露水打濕了陸野身上的衣服,他卻恍然未覺。

一連許多天,陸野就這麽坐在那裏,一動也不動。眼睛微微閉着,似乎陷入了沉睡一般。兩隻手搭在膝蓋上,手指間,一點點不易察覺的星光,時而環繞,時而無蹤。

陸野的擔憂沒錯,再一次召喚出天劍,果然是個麻煩!

忽然,一片濃郁的死氣,悄無聲息的從陸野身後湧現,頃刻間就将陸野包裹在其中。

陸野眉頭微微一擰,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嘿嘿……”林再的笑聲,在背後傳來。

接着,死氣散去。

林再背負着兩隻手,怡然自得的走到陸野右側,歪着頭,眯着眼睛看着陸野。之後眼珠一轉,脫掉鞋襪,朝着陸野伸過來。“小奴才,來!舔我的腳!”

陸野睜開眼,看了看面前白嫩的小腳,遲疑了一下,伸出手,捏住那腳腕,之後忽然用力,往左側猛地一拉。

“哎哎哎!”林再十分意外,猝不及防下,一條腿前伸,整個身子落了下來,做了一個标準的一字馬。“咦~~~!!!”林再痛苦的發出一聲抑揚頓挫的叫喚,雙手下意識的捂住了大腿筋。

“啧啧啧……”陸野一臉色相的伸手揉着搭在自己腿上的林再的一條腿,道,“這大長腿……”

林再凝眉瞪視陸野,罵道:“混蛋!你怎麽沒有被死氣奴役變成棺奴?”

這……

太意外了!

“你還有臉說?”陸野伸手使勁的捏住林再的臉往外揪,沒有回答林再的問題,反而怒道,“我好心救你,之後還在這守了你好幾天,你就這麽報答我的?魔族本性!真是……真是該死!”

林再憤怒的打開陸野捏着自己臉的手,又厭煩的推開自己腿上的陸野的手,怒道,“别以爲我真不敢殺你!”

“那你來啊!”陸野笑着揚起了脖子,“動手吧。”

“你……”林再憤怒的哼了一聲,一隻手按在陸野腿上,把自己的身子撐起來,同時又狠狠的擰了一下陸野腿上的肉,道,“走啦!回家了!”

當然不是不舍得,更不是對陸野有了什麽所謂感情。

林再十分遺憾,遺憾于自己真的不能殺了陸野——不是不想殺,是不能殺!祭煉了天棺之後,林再已經明白,如果陸野死了,那麽,死氣就會如同當年影響陸野的心智一樣,來左右自己的心智!隻要陸野這個第一個控制天棺的人還活着,自己就可以免于被死氣影響心智!

——這一點,顯然陸野也知道了。

魔族弑殺,本性殘忍,但這并不表示魔族喜歡被外物控制了心智而變得弑殺。

陸野正是因爲了解了這一點,所以才不擔心林再真的會殺了他。

揉了一下腿,陸野看着林再的背影,讪讪一笑,站起身來,跟了上去。不管怎麽說,小魔頭沒有死,陸野的心情還是不錯的。

林再的心情也好極了,一邊走,一邊哼着小調兒,還有些手賤的拽下經過的一棵樹的樹枝,之後不斷的抽打着路邊的野草。

走出彩衣的隐秘之所,兩人在山林中行了一段,林再忽然回頭,看着陸野,咧嘴笑了。“夫君,你是不是有點兒喜歡我了?不然,爲什麽冒險救我?”

陸野啐了一口,道,“一條狗,養個兩年,也難免會有些感情的。這跟喜不喜歡,沒有什麽關系。”

“狡辯!”林再嘿嘿一笑,并不介意陸野變相的罵人。

陸野又道,“其實也不重要了吧?你現在還需要欺騙我的感情嗎?你已經得到了你想要的,利用天棺,你應該能回到魔域了。哦,還有天劍,你想要嗎?我可以送給你。”

林再停下了腳步,圍着陸野轉了一圈兒,之後湊的很近,緊緊的盯着陸野的眼睛,一臉審視的表情。

陸野能感覺到林再呼出來的氣體,也不知道這小魔頭是怎麽刷牙漱口的,嘴巴裏竟然有些古怪的香味兒。

“真的送給我?”林再狐疑的問道。

“真的。”陸野道。

林再卻呸了一口,道,“不要!”

陸野有些惡心的抹了一下嘴唇,道,“講點兒文明好不好?惡心死了。”

“哈哈哈。”林再大笑,繼續前行。“那把天劍,應該不是你想送給誰,就能輕易的送出去的吧?”

“聰明。”

“擁有天劍,其實不算什麽好事兒,對吧?副作用,可能比擁有天棺還嚴重,對吧?”

“厲害,這都被你猜到了。”

“嘁,不然你怎麽可能會那麽好心的要送給我。”林再臉上的不屑逐漸收斂,擰起眉頭,思索道,“天棺死氣和葬劍碑,兇悍異常,二者合力才能鎮壓的天劍,該是何等霸道?!如你之前所言,如此霸道的法寶,想要使用,應該會付出極爲慘重的代價吧?”

陸野輕聲歎氣,看了林再一眼,說道,“這些天,我想了很多,也明悟了很多。我在想,我之所以會失憶,可能……可能是我自己封閉了自己的記憶……或許,我飛升失敗,也是因爲我自己選擇了失敗!所爲者,大概就是利用時間來磨砺元神,從而徹底擺脫天棺和天劍!可惜……元神刺讓我精神失控,再一次招惹了天劍,而天棺死氣也再一次喚醒了我體内的天劍力量!”

林再神色凝重的看向陸野,意識到陸野不是在開玩笑。

陸野又道,“我覺得,你應該把天棺再次沉入冰潭之底。當然,以你的本性,應該不會舍得這麽幹。但我建議你,如非必要,一定不要動用天棺!免遭殺身之禍!”

林再凝眉問道,“你是擔心有人會搶走天棺?”

陸野搖了搖頭,“我擔心你使用天棺的次數太多的話,早晚有一天,天棺死氣,會忘記我……”

陸野雖然沒有把話說明,但林再依然明白了過來。

如果自己使用天棺的次數太多,天棺死氣,可能就會對自己的心智産生影響了。那樣的話……一個被死氣控制的魔族高手,跟一具行屍走肉有什麽區别?不就是殺身之禍嗎?

林再沉吟道,“我記得了。”片刻,林再又問道,“天劍,會有什麽不好的作用?”

陸野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催促道,“快走吧,咱爹又該等急了。”說罷,快步前行。

林再看着陸野的背影,柳眉深鎖。

如果他推想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麽……

這個男人……

到底經曆了什麽!竟然導緻他甘願自行飛升失敗,并且甘願承受千年磨砺之苦,隔絕自己的記憶,忘記自己心愛的女人,抛卻曾經的榮耀和力量——可以說是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放棄天棺和天劍這般天下至寶?!

唉……

真是可憐。

林再忽然有些遺憾:如果能殺了他,了結了他前生今世的痛苦,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可惜……

他不能死!

如果他死了……

林再心底莫名的生出一絲恐懼來!

如果他死了!自己會不會步他的後塵?!

想到真正徹底的祭煉天棺,竟然需要死在天劍之下,然後再利用死氣來複生……

林再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天劍之殇,依然讓林再不自覺的哆嗦了一下!

“哎哎哎!夫君你慢點兒!”林再趕緊追了上去,“别走這麽快啊!山路難行,萬一一跤絆倒了,又剛巧被一截斷木捅了個透心涼怎麽辦!哎哎!這是什麽野果?别亂吃啊!萬一吃死了怎麽辦?!”

……

山溝寨的村口,一幫村裏的農婦,正坐在一截躺倒的樹幹上納涼。

夏末的午後,雖然多少有些涼意,但火辣辣的太陽,依然會讓人感覺到燥熱。

幾個村婦,圍着六嬸兒,七嘴八舌的嚷嚷着。

陸野和林再來到村口的時候,村婦們都熱情的跟二人打招呼。對于高高在上的修真者,村婦們言語間,難免有些趨炎附勢之态。再也沒有人敢在背地裏說“陸傻子”了,見了面,更是熱情的跟陸野的親人似的。

陸野随便敷衍了兩句,才對六嬸兒說道,“許久不見六嬸兒了,家裏忙不忙?有啥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啊。”

六嬸兒哼了一聲,道,“我還當你修了真,忘了你六嬸兒呢。”

“豈敢……”陸野忙道。

林再卻忽然打斷了陸野的話,瞄着六嬸兒,說道,“啧啧,六嬸兒,這是又發福了啊?”

六嬸兒給了林再一個白眼,對于林再,六嬸兒是沒什麽好感的。當初自己還舍給她不少衣服,沒成想卻是個白眼狼,見了自己,從來都是仰着下巴裝作沒看見。

六嬸兒幹咳一聲,不理會林再,直接對陸野說道,“修真者有啥安胎養神的丹藥沒有?給我一顆。先說好,我可沒有晶石給你。”

陸野有些好奇,問道,“安胎藥?六嬸兒要它作什麽?”

六嬸兒道,“我兒媳婦有喜了。”

“哈哈,恭喜六嬸兒要抱孫子了。我這就回家,煉制一枚丹藥給您送家裏去。”

“行。”六嬸兒見陸野答應的痛快,心裏也是高興。斜了林再一眼,又對陸野說道,“傻小子,不是我說你,就算是修了真,傳宗接代的事情,也不能耽誤了。你那個啞巴爹,一輩子的老光棍兒。你雖是收養的,但姓了陸,就是陸家人,怎麽也該給你們家留個後啊。”

“呃……呵呵。”陸野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六嬸兒哼了一聲,又轉臉對身邊一人說道,“大嫂子,待會兒去我家喝母雞湯吧。昨天我才讓我們家老六宰了一隻老母雞,那作死的東西,竟然不下蛋。你們說,這不下蛋的母雞,要它幹什麽?”

一衆村婦哪裏聽不出來六嬸兒在指桑罵槐,一個個的偷眼看了看林再,不敢吱聲。

林再一開始沒明白什麽意思,直到被陸野拖着走到了家門口,才猛然醒悟。“這老娘們兒!罵我不下蛋啊?!”

聽到林再的嚷嚷,陸野忍不住樂了,開玩笑道:“那你下一個好了。”

“我要殺了她!”林再怒道。

陸野把林再推進院子裏,之後關上院門,冷冷的盯着林再,十分嚴肅的說道,“六嬸兒要是有什麽不測——我饒不了你!”

林再哼唧一聲,道,“怎麽?你想怎麽着?你打得過我嗎?我現在可是凝脈二層的修爲了!”祭煉天棺時,林再的修爲算是突飛猛進,一下子就進入了凝脈二層,比陸野還要高一個層次。

陸野不屑道,“殺你?易如反掌!”

這話多少有些吹牛的成分,但陸野卻說得十分認真。“六嬸兒待我不薄,她若是有了什麽事,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林再剛想還嘴,卻注意到了陸野冰冷的神情,随即遲疑了一下。

對于擁有天劍的陸野,林再不害怕,但多少還是有些忌憚的。爲了一個無知村婦,跟陸野鬧翻?

不值!

撇撇嘴,林再說道,“本尊是什麽人物?會跟一個鄉野村姑計較?”說罷,直接回了房間。

陸野有些不放心,可又不能一直守着林再,遲疑了一下,還是去了大前門,跟陸老殘和鴻翔報了平安。得知周元生去了蒼中參與丹會,心中自也是萬分高興。把金少堂叫來,讓他去石頭鎮上買一些簡單的藥材,之後才回了家。

卧室裏,擺着一具棺材。

林再正坐在棺材上,怔怔出神。

陸野眉頭深鎖,不悅道,“這是卧室,弄個棺材在這,看着多膈應?趕緊收起來。”

林再卻道,“我研究一下,急什麽。”

“嘁,有什麽好研究的?”陸野道,“還有,把你弄的這個魔潭收了,占着個浴桶,想洗澡都不行。”

“知道啦。”林再哼唧了一聲,從棺材上跳下來,把棺材收進儲物戒指裏,之後圍着浴桶轉了一圈兒,張開了雙臂,直接将滿是水的浴桶抱起來,走了出去。

陸野頗爲好笑的看着林再女漢子的行爲,嚷嚷道,“給我燒點兒熱水,我要泡個澡。”

“喔!”林再在外面答應了一聲。

倒了水,又刷了浴桶,再往鍋裏添上水,林再坐在竈台前,一邊往裏面續着柴禾,一邊哼着小調兒。

片刻,林再忽然一愣。

不對啊!

自己現在已經沒必要讨好夫君這個蠢貨了!幹嘛還要侍候他?大爺似的!他自己不會燒水啊?!

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自己竟然被他指使習慣了!

林再直接把手裏的柴禾丢在柴禾堆裏,起身往外走。走到門口,卻又折返了回來。想來想去,林再發現,自己還真得繼續讨好他——對于天棺,她還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需要陸野指點一二。

忽然又想到了“不下蛋”的問題,林再恨恨的呸了一口。

六嬸兒那老娘們兒,真是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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