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霞門這一年多來忙的厲害。
落煙宗緊閉山門之後,落煙山上門派間的一些糾紛,都需要趙允來解決調停。最近,清潭門大弟子鴻翔被赤劍門弟子廖無幾偷襲重傷,清潭門不肯善罷甘休,掌門帶領一衆高手聚集赤劍門前。若非趙允及時趕到,兩大門派肯定是要厮殺一場了。
趙允軟硬兼施的廢了好多唇舌,總算是讓赤劍門賠償了清潭門一筆不菲的費用,清潭門自問若是真打起來,也不會是赤劍門的對手,便也借着趙允的出面,順勢撤走。
趙允查看了鴻翔的傷勢,也是無奈。
經脈俱損,就等于前途盡毀,因爲這種傷勢,從來就沒有痊愈的先例。
在鴻翔期待的眼神下,趙允隻能搖頭。
趙允知道,落煙山一帶,又少了一位青年才俊。
兩年多以前,好事者排下“落煙山十大新秀”的名目。自從絕迹之難後,十大新秀,已經隕落了三人。一個是排名第六的陸媛鳳,在絕迹峰之巅,被其師尊永言真人重傷,至今仍在修養中。一個是排名第四的王新林,在天元秘境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還有一個就是排名第十的鴻翔,被排名第八的廖無幾重傷。
很多人認爲,陸媛鳳雖然排名第六,但絕對是這十人之中最有前途的一個。若是一切順利,要不了太久,就能登上第一。所以,在很多人看來,真正最出色的新秀,還是陸媛鳳。“第一新秀”,往往指的不是新秀榜第一,而是陸媛鳳。隻是,很可惜,正如落煙宗劍場上刻下的探花郎的話:天道有迹,人道無常。沒有人會想到,曾經強悍無比的落煙宗會在一夜之間衰敗下來,也沒有人會想到,被許多人寄予厚望的陸媛鳳,最終竟然是毀在了培養她的永言真人之手。
“天道有迹,人道無常……”趙允輕聲念着這句話,無聲的歎了一口氣。
确實是人道無常。
原本極有可能在今年突破金丹的師尊,意外的被人偷襲,雖然受傷不重,但卻耽誤了修行,想要在壽命終結的大限之前突破金丹,從而延壽五百,已經不可能了。
從丹爐中取出一枚剛剛煉制而成的丹藥,檢查了一遍,确認無誤,趙允吐出一口氣。
這是他之前爲了讓清潭門和赤劍門止息幹戈而答應了清潭門掌門煉制的一枚小還丹。現在,隻需要把丹藥交給清潭門掌門,也就沒有什麽事情了。
想起待自己恩重如山的師尊,眼看着沒有幾個月壽限了,趙允心裏就堵得慌。最近落煙山各門派之間的雜事,趙允已經懶得出面了,一切都交給了煙霞門的掌門師叔。在師尊剩下的幾個月裏,趙允隻想好好的陪陪他。
正要将丹藥交給弟子,自己好去養心堂陪陪師尊,趙允忽然聽得外面傳來腳步聲。
“爹!”是趙顔。
“進來。”
趙顔匆匆的跑了進來,沒說話之前,先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呼呼的喘了兩口氣,看她滿臉通紅的樣子,顯然是遇到了急事。
趙允擰起眉頭,問道,“何事驚慌?”
趙顔道,“女兒剛從石頭鎮上回來,發現陳記藥鋪出售了一枚生氣丹。”
“生氣丹?”
“可以補充生氣,延續生機。”
趙允怔了一下,讪讪笑道,“怎麽可能。古往今來,從未聽聞除了提高修爲之外的延續生機的辦法。你當生氣是靈氣嗎?說補充就能補充的?”
趙顔苦笑道,“我也是這麽認爲的,不過,我親自看了,那生氣丹,好像真的可以補充生氣!如果女兒沒有看錯的話!至少能延續一年的生機!我本來想買下來送給師祖,可是被定山門的黃太嶽搶了先買走了。”
趙允終于收起了不屑的神情,對于陳掌櫃,他還是很了解的。那家夥,絕對不會挂羊頭賣狗肉。他說是生氣丹,那必然不會有錯。趙允略一沉吟,凝眉問道,“誰煉制的生氣丹?”
趙顔道,“陳掌櫃說,沒有經過售丹者的同意,不好外傳。不過,很多人懷疑是爹爹煉制的,也有人說是淩絕上人煉制的。”
趙允沉重的應了一聲,遲疑片刻,道,“我去找你師公。”說罷,趙允匆匆離開丹房,徑直朝着養心堂奔去。
幽雅靜谧的養心堂,坐落在煙霞門最偏僻的角落裏。養心堂外,栽滿了粗壯的竹子。風一吹,嘩啦啦作響。
趙允在養心堂轉了一圈兒,竟然沒有找到師尊。正好遇到一名弟子,問了才知道,原來師尊出去遊玩了。
趙允心頭大驚。
莫非師尊已經心灰意冷,想要趁着剩下的幾個月,去雲江轉轉?
趙允知道,師尊最喜歡的地方,就是雲江的千花港了。臨死之際,肯定會去那裏的。
……
生氣丹賣了一顆五品晶石,陸野原本想多少給陳掌櫃一些傭金,不過,陳掌櫃卻十分爽快的婉拒了。
“能有幸出售陸兄煉制的丹藥,陳某已經十分開心了。萬不敢要什麽傭金的。”陳掌櫃大笑着跟陸野套起了交情,“說起來,當初陸兄出售養脈丹,也是在我這裏出售的,歲月如梭,沒想到轉眼就已經有兩年了。”
“是啊,時間過的真快。”
“哈哈哈。對了,在下聽元生說,陸兄奉了師命,打算在落煙山一帶建立山門了?”陳掌櫃道,“何時動工,請招呼一聲,在下定然奉上儀金恭賀。”
“先謝過了,到時候,絕不敢忘了陳兄。”
“若有什麽需要的地方,陸兄一定開口,萬勿見外。”陳掌櫃道,“我與元生,相識數十年,又與陸兄一見如故……”擺了一下彼此的“情誼”,陳掌櫃終于說到了正題,“說起來,建立山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是大前門要在落煙山開枝散葉,想來一時半會兒,也顧不上藥鋪的生意了吧?元生年紀大了,再不專心修行,怕是在大限之前,難以突破築基啊。”
“那倒是。”陸野笑着應了一聲。
“呵呵呵……陸兄,你看啊,咱們也是老交情了,陳某的爲人,陸兄是清楚的。嗯……将來若是你又煉制出了什麽丹藥,可否交予陳某出售?你放心!一如此次,陳某絕不收取任何傭金!實不相瞞,若是能每隔一段時間就出售一些陸兄煉制的神奇丹藥,我陳記藥鋪,斷然不會沒有生意的。”
這話倒是實在話。能時不時的出售一些珍貴的丹藥的藥鋪,知名度一定會打出去,不可能會沒生意。陸野在這裏寄售丹藥,能夠給陳記藥鋪帶來極大的好處。
陸野想了想,對陳掌櫃的提議很有興趣。
可以出售丹藥,又不用花費任何傭金,還能讓周元生和老爹省出時間來專心修行,這絕對是一件極好的事情。
陸野沒有猶豫,直接抱拳拱手,“如此,先提前預祝我們合作愉快了。”
陳掌櫃大喜,笑了一陣,才道,“對了,不跟陸兄見外,有件事,我就直說了。”
“陳兄請講。”
“咳……我都有些羞于啓齒。”陳掌櫃道,“還不就是金家的事情。金家家主才來找過我,說是愧對陸兄,備了一份厚禮,想要登門謝罪,卻又怕被陸兄趕出來。九華根的事情,他也已經知道了,說是絕不敢要陸兄的晶石。”
“呵……”陸野輕聲笑了一下。
陸野不記恨金家,也不恨金少堂,隻是,如此人性,實在不适合打交道。
“另外……金家家主說了,若是我能促成此事,他就把這陳記藥鋪還給我……”陳掌櫃道,“金家家主的人性,确實不怎麽樣。不過,少堂此人,還是不錯的。在陸兄昏迷的這一年多裏,少堂幾乎每日都會去元生藥鋪,而且常常都會給予不少晶石,隻是後來被他爹禁了足,出不來了。”
陸野擰了一下眉頭,遲疑片刻,道,“這事兒,不忙吧。我最近有些事情,你也知道,元生的身體不太好,我要煉制一枚丹藥來救他的命,暫時沒空理會金家了。說起來,有一件事,還望陳兄幫個忙。”
“有什麽事情,陸兄盡管開口。”
“我需要一株疾風草,嗯,九華根還需要一些。”陸野道,“隻是,現在我僅有這一枚五品晶石……”
陳掌櫃看了一眼陸野遞過來的五品晶石,推了回去,道,“陸兄要九華根,是要繼續煉制生氣丹吧?九華根我這裏有,晶石麽,不急。至于疾風草,此物價值最少也要一顆五品晶石。這種昂貴的藥材,我這裏真的沒有。陸兄若是需要,怕是要跑一趟雲江了。”
“雲江?”
“對。雲江四通八達,交通便利,往來貿易十分興旺,雲江的波瀾城,城内盡是各種藥材鋪子,專做批發。各種高中低端的藥材,應有盡有。”
“這樣啊,那看樣子是要跑一趟。”陸野覺得,自己真應該親自去一趟,多了解一下各種藥材,順便見識一下修真大城,還是極好的。
陳掌櫃沒有接陸野遞來的晶石,反而又從儲物戒指裏取出了一枚四品晶石,遞給陸野,道,“窮家富路,陸兄且收下。另外,我這裏還有十株九華根,陸兄也拿去。晶石麽,等陸兄手頭寬裕了再給我。呵呵,陸兄莫要見怪,陳某雖然薄有資财,但價值一顆四品晶石的十株九華根,實在是……”
陸野十分意外,看看陳掌櫃拿出來的東西,凝眉道,“陳兄厚意,在下心領。九華根,我收下了,他日富裕了,一定歸還。隻是這顆四品晶石,萬不敢受。”
陳掌櫃卻堅持道,“陸兄見外了。雖然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四品晶石,也不算多,但确實是陳某一片心意。他日陸兄飛黃騰達,莫要忘了在下就好。”
有些投資,會改變一生。
自從将生氣丹賣了個好價錢之後,陳掌櫃立刻就明悟了。
奇貨可居的典故,可是前人的經驗!
陳掌櫃覺得,陸野,就是一件“奇貨”。縱然不算什麽奇貨,但能用晶石結交一下這個能煉制出養脈丹、聚靈丹、生氣丹之類奇異丹藥的煉丹高手,也是值得的!
“陸兄!莫要拒盛情與千裏之外啊!”
陸野沉吟了一會兒,接過了晶石和藥材,鄭重一禮,道,“陳兄盛情,陸某記下了。”
與陳掌櫃道了别,陸野回到元生藥鋪,對衆人道,“我要去一趟雲江購買疾風草。嗯……元生、小天跟我一起去。爹,你和鴻兄,就在店裏守着吧。”說罷,看向周元生,問道,“波瀾城,你知道怎麽走吧?”
周元生道,“出鎮往南,進入新昌河,一路順流而下進入雲江,順利的話,十天左右即到,縱然遇到風浪,也就是半月有餘,即可抵達波瀾城。”
半個月?
陸野凝了一下眉頭,看了看周元生。周元生體内的生氣已經不多了,眼看着也就是能堅持二十多天左右。“時間很緊迫啊。不必等了,立刻出發。”
林再很高興,跟着陸野和周元生一起走出石頭鎮,一邊走一邊一臉促狹的用手肘碰了陸野一下,“夫君,波瀾城旁邊,有個千花港,等解決了元生的問題,咱們去那裏玩玩吧?”
“千花港?有什麽好玩的?”
周元生笑道,“千花港,乃英雄冢。”
陸野一怔,道,“不是說溫柔鄉,乃英雄冢嗎?”
“那千花港,就是溫柔鄉。”周元生笑道,“百裏水港,萬條花船。蒼涼絕色,盡在千花。世俗藝妓,尚能讓人流連忘返。千花港的女子,盡是修真者,技藝更是不同凡響。師尊年輕有爲,又俊雅風逸,倒是可以去玩玩。”
“呦呦。”林再陰陽怪氣的說道,“老徒弟,你很了解嘛,是不是常去啊?”
周元生老臉一紅,道,“師娘說笑了,弟子隻是聽聞過而已。”
“嘁,去就去了,有什麽不敢承認的。我說呢,藥鋪裏生意應該不會很差啊,怎麽老是不賺錢呢!感情你每次去波瀾城進貨,都把晶石撒在千花港了啊。”林再大爲不滿,看到已經出了鎮子,旁邊沒有什麽人,林再才咬牙切齒的低聲說道,“本尊最恨中飽私囊的家夥!以前在魔域的時候,我的弟子,若敢這麽做,從來都是丢進魔犬籠子裏喂狗!”
周元生吓了一跳,他倒不是怕林再的威脅,而是怕陸野誤會,趕緊道,“師尊!弟子絕對沒有……”
“好了好了。”陸野笑道,“是不是覺得她很讨厭?我也這麽覺得。所以啊,徒弟,好好修真,将來修爲高了,幫我殺了你師娘,也算你盡孝了。”
周元生一怔,聽到林再冷哼一聲,立時有些尴尬。這小兩口到底是怎麽個狀态?師公以前跟自己“說”過,師娘林再是個危險人物。可是,師尊和師娘,雖然一個是修真者,一個是修魔者,可倆人平時看起來還是很恩愛的啊。看師尊的樣子,也不知道剛才的話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
林再憤怒的瞪了陸野一眼,又冷冷的看向周元生,道,“你師尊的話,聽到了吧?”
“呃……”
“師命不可違,懂不懂?”林再咬牙切齒的問道。
“這個……”周元生老臉通紅,支支吾吾了片刻,忽然道,“哎呀,差點兒忘了,也不知道渡口有沒有船隻,我且先去看看。”說罷,一溜煙兒的跑了。原本走路都有些蹒跚不穩的老家夥,這個時候反而跑得飛快,絲毫不見病态。
林再惡狠狠的瞪着周元生的背影,卻對陸野說道,“夫君,你真想殺了我啊?來來來。”林再頭也不回的歪了歪腦袋,指着自己的脖子,說道,“來來來,昨天剛洗的脖子,快動手吧。誰叫我真的喜歡你呢,就讓你體驗一下辣手摧花的感覺吧。”
陸野啐了一口,道,“一點兒誠意都沒有,知道我現在需要你幫我救下元生,不會殺你的,就别裝樣子了。”
“嘁!”林再擺正了脖子,撇着嘴道,“修真者也盡是忘恩負義的東西,枉我對你那麽好,可以說對你恩重如山!你卻巴不得我死。”提到死,林再心裏忽然有些惆怅起來。昨天洗澡的時候,她又查看了一下自己的魔心。魔心萎靡的狀态愈發嚴重了,看樣子,絕對不可能自愈了。
必須盡快想辦法治愈!
“恩重如山?好吧,那你想要我怎麽報答你呢?”陸野問。
“呃……”林再眼珠一轉,道,“我洗澡的時候,給我按摩就行。這種報恩方法,不錯吧?”
“嘿,還有這種好事兒?”陸野道,“雖然你是男人變身的,不過好在還有一副漂亮的皮囊,我倒是不介意吃點兒豆腐。”
“那就這麽說定了。”林再道。
“行啊。”陸野随意的敷衍了一句,心裏卻在琢磨着林再這小魔頭又要搞什麽花樣。現在先敷衍着,等真到了那個時候,再說吧。
前方,寬敞的新昌河面近在眼前。
渡口處,周元生站在一條客船上,正在沖着陸野和林再招手。
船不算大,看起來有些破破爛爛了,但倒還算堅實。船艙裏已經有了幾名乘客,相互間正在閑聊。
每人兩顆一品晶石的川資,價格還算合理。掌船的船家,是個凝脈修爲的修真者。外表有着六十多歲模樣,跟周元生倒是相熟。聽周元生介紹了陸野,船家有些意外,驚喜道,“原來是陸前輩,失敬失敬。”
陸野苦笑道,“哪裏敢稱前輩啊,船家說笑了。”
“呵呵,老周能拜在前輩門下,真是走了狗屎運了。”船家笑着,看起來似乎有些羨慕周元生。他和周元生一樣,都是十分辛苦的散修。能拜入宗門,絕對是一件極爲幸運的事情。
正說着,船艙裏忽然傳來一個不滿的聲音,“我說,趕緊開船吧,别墨迹了,這都什麽時候了。”
船家讪讪一笑,道,“好嘞,各位穩着了,咱們起航了!”說罷,船家直接往船頭的船舵地方打出了一道靈訣,船身吱吱呀呀了一聲,竟是動了起來。
陸野沒興趣進船艙裏跟那群不認識的修真者待在一起,便帶着周元生和林再來到船尾,一邊閑聊,一邊欣賞着沿岸風景。
周元生的心情很好,指着一處處風景,跟陸野和林再介紹着。眼看着船速越來越快,河面也越來越寬廣,周元生道,“快要進入雲江了,師尊,咱們進船艙裏吧,外面不安全。”
“哦?這河面有什麽危險麽?”陸野問道。
林再道,“有專吃修真者的胖頭魚。”
周元生苦笑道,“師娘錯了,不是胖頭魚,那叫靈寶魚,一種對修真者的靈力極爲感興趣的兇惡靈獸,專門襲擊有修真者乘坐的渡船。不過一般不要緊,我們乘坐的這艘船,是修真者打造的,算是一種法寶,隻要不遇到品階太高的靈寶魚,就不要緊。”
陸野凝眉道,“就沒人捕殺這玩意兒?既然是野生靈獸,應該會有很多人捕殺吧?”
林再啐道,“哪有那麽容易殺,野生靈獸,一般都很兇悍,更何況是胖頭魚。”林再還是喜歡叫靈寶魚爲“胖頭魚”。
周元生道,“師娘所言甚是。這種靈寶魚,極難捕殺,它的魚鱗,免疫靈訣攻擊,身法又極爲靈活,劍芒也奈何不得。更何況,靈寶魚的名字雖然好聽,其實沒什麽用。”
“狗屁!”一個聲音,忽然在船艙裏傳出來。“無知小兒,懂個屁。那靈寶魚的魚鱗,可是極好的煉器材料。”聽聲音,和之前催促開船的家夥,是一個人。
周元生的臉色有些不好看,雖然他不喜與人争執,但被人罵到了頭上,還是忍不住冷冷的回道,“兄台說笑了,免疫靈訣的魚鱗,如何能被煉化?不能被煉化,又怎麽成了極好的煉器材料?”
“怎麽煉化,我是不懂。不過,聽聞蒼中之地的煉器宗師谷華上人曾經以靈寶魚的鱗片,煉制了一副護甲。”
蒼中之地,指的是雲江以南的蒼涼域中部,而谷華上人,則是整個蒼涼域都極爲有名的煉器宗師。
周元生張了張嘴,竟然一時無語。憋了好大一會兒,才悻悻然的說道,“又不是每個人都有谷華上人那般煉器水平。”
“旁人煉制不得,卻不能否認靈寶魚鱗片是煉器材料的事實吧?”那人又道。
周元生苦笑了一聲,不再言語了。
他承認那人說的沒錯,可當衆被人罵了,周元生還是有些不大痛快。
“小子,怎麽不說話了?”那人竟然追問了一句。
周元生看了看陸野,見陸野隻是笑着沒有說話,隻好回道,“閣下說的是極,我錯了。”
“嗯,知錯就改,善莫大焉。”說着,那人竟然從船艙裏走了出來。
四十來歲模樣的一個中年人,手裏還提着一個酒壇子,看到周元生,眉頭不禁一擰,“嘶……小子,你大限将至啊。”
雖然單看外表,此人比周元生年輕很多,但修真者是不能單以外表來界定年齡的。
周元生看不出來人的修爲,便知此人修爲比自己高,苦笑一聲,道,“是啊。”
來人讪讪一笑,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态。修真者欲逆天改命,成了,皆大歡喜,敗了,那也不過是順天應命而已。不必傷心,老夫請你喝酒。”說着,竟然将手裏的酒壇子遞給周元生。
林再看了陸野一眼,陸野沒有作聲。他看得出來,面前此人,有着靈動後期的修爲,隻差一步,就能渡劫,從而達到金丹。隻是,很可惜,他的生氣,也不多了。想來,大概是沒機會了。
那人硬是把酒壇子塞進周元生手裏,之後看向陸野,不由一愣。剛才陸野三人的對話,他聽得真切,三人的關系,自然明了。此時他才注意到,陸野這個師尊的修爲,不過凝脈一層,而周元生這個弟子,反而有着凝脈二層的修爲。
修真界中,弟子修爲比師尊還高,倒也常見。故而這人隻是有些意外,倒也沒有多問。站在船邊,這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道,“靈寶魚雖然兇悍,不過,并不常見,你們也不用太過擔心了。”
陸野卻是苦笑了一聲。
不知是不是在那十九年裏看影視劇看的太多了,他總覺得,“最後一次”做什麽事,往往必然會出事。“回來好好喝一杯”,必然就回不來了。旅途中提到什麽兇險狀況,那必然是會發生的……
遲疑了一下,陸野道,“前輩說的是。”
“老夫倒是許久沒有離開落煙山了,說起來,千花港的花魁,還是不是竹娘子了?”那人問道。
陸野自然不知,轉臉看向周元生。
周元生道,“竹娘子早在二十年前就歸隐了,現在的花魁,是惜玉公子。”
“惜玉——公子?”
“此女最愛女扮男裝,故而自号公子。據說,其穿起男裝,倒是别有一番韻味。”
“你見過?”
“那倒沒有。”周元生忽然發現,這人雖然說話的口氣很沖,但看起來似乎是個直爽性子,修爲比自己高了很多,卻并沒有什麽高手架子,倒是挺好。于是笑道,“聽聞隻是跟惜玉公子小酌一杯,就要一顆四品晶石,共宿一榻,要一顆七品晶石。實在是太貴了,晚輩可無福消受。”說到這裏,周元生忍不住笑道,“惜玉公子還有個雅号,叫七品香。說的是需要一顆七品晶石,才能一進香閨。”
“嘿,七品香……有趣……有趣。不過,不知道有沒有竹娘子那般優雅韻味。”
兩個将死之人這邊聊得愉快,陸野拉着林再遠遠的走開,繞到了船頭處。林再又看了看那人,張嘴想說什麽,又意識到此人修爲可能不低,怕他聽到,也就閉了嘴巴。
用手肘捅了陸野一下,林再促狹的說道,“夫君還記得沈天馳嗎?”
“呃。”
“不知道那惜玉公子裝扮起男裝來,有沒有沈天馳漂亮。”林再笑道。
陸野逗趣道,“再漂亮也比不了我們家小天啊。”
“是吧,哈哈哈。想當年……算了,好漢不提當年勇。”話雖然這麽說,林再還是忍不住想炫耀一番,随即打出一道隔音禁制,才對陸野說道,“想當年,本尊縱橫歡場,多少煙花女子甯願倒貼晶石,都想跟本尊共宿一晚。最誇張的時候,一個月裏都住在煙花之地,每天晚上換一個女子。”
“哦?你不是說你以前本就是個女子嗎?”
“啊……”林再“啊”了好大一會兒,才啐了一口,笑道,“是啊,以前我總是女扮男裝啊。”
“那些女子,就沒有……”
“哎!不要說這種龌龊的話題了。”林再道,“我們還是商量一下怎麽救那老徒弟吧。等咱們到了波瀾城,先去買了疾風草,再找一處客棧住下,直接煉制了生氣丹,幫元生種下魔偶。”
對于林再爲了轉移話題而說的廢話,陸野是沒什麽興趣的,隻是頗爲好笑的看了看她,懶洋洋的說道,“知道啦。”說罷,看了一眼前方。
河面驟然變寬,船頭微微調轉,劃入大江。
萬流歸江,奔騰入海。
寬廣的雲江江面上,一艘艘客船,或遠或近,東來西往。時不時的,還有河豚躍出水面,沖着船隻歡快的鳴叫。
船家的心情似乎很好,忽然扯着嗓子吼了起來:
哎——
河對岸的姑娘呦——
哥哥劃船來到咯——
伸來你那軟乎乎的手——
接了哥哥回家喽——
嘿——
火辣辣的姑娘呦——
哥哥修真歸來咯——
仙界那邊仙子好溫柔——
不及妹妹在心頭——
……
抑揚頓挫的山野小調,在寬廣的河面上随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