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屋之中,宛如家中一樣習慣。
屋内,趙聰已經做好了飯菜。
很簡單的四菜一湯,卻是美味非凡。
池兵白今日卻有些不太自然,對于美味也有些食之無味。
自己來到此處,已有一個月之久,和趙聰在不知不覺之中,過了一個月的生活。
這種異樣的感覺,卻是讓孤寂如山的池兵白難以描述自己的心情。
比起和自己前妻一起生活的幾年時光,卻反而沒有這一個月安逸,舒适。
但是,無論是對于趙聰,還是對于這個僻靜的小山村。
自己,始終都是一個外來之客。
該走了!
池兵白突然歎了口氣,這對于他來說,是極爲難得的。
似乎是感應到了池兵白的心思,趙聰卻是停下了筷子,眼神看他。
“有事?”
池兵白直視趙聰的眼睛,那裏清澈的簡直不屬于人間,便是在仙界所遇到那些冰清玉潔的女仙人,也沒有這般純潔。
池兵白還是點了點頭。
“我要走了。”
池兵白輕聲的說道。
“哦。”
趙聰也隻是輕聲回答了一句,便低下頭繼續吃飯。
“明天早上有車吧。”
池兵白似乎想多和她說上幾句話,問出了心知肚明的一個問題。
“有。”
趙聰輕輕的咀嚼完口中一小撮食物,回答道。
“我送你。”
半響之後,卻是難得的說出這麽一句,至少在池兵白看來很有人情味的一句話。
“不用了,我自己去。”
“我說了要送你。”
......
一夜無話,漫長且又短暫的一夜終于還是在雞叫聲中度過了。
天微微亮,兩人便已經起床。
池兵白一如既往的到雞舍之中拾取雞蛋,小心翼翼的裝在框中,趙聰卻已經準備好了早餐。
饅頭雞蛋,便是如此簡單。
早餐依舊在無言之中度過,不過吃到一半的時候,趙聰起身從屋内,拿出了兩樣東西。
一個編制許久的毛衣,還有一個黑色的塑料袋。
“給你的。”
這三個字,卻是包含着前所未有的溫柔,雖然隻是一點點,但卻不似往日的清冷。
兩人相處有一個月的時間,這件趙聰一有時間便編制的毛衣,池兵白卻是從未想過是給他的。
一時,心中有種異樣情懷。
池兵白擡頭看着這個不善言辭的普通女人,心中洶湧地掠過點滴溫暖。
許久,卻是長歎:“你救我性命,我已經無以爲報,這些東西,我是萬萬不能收的。”
他孤寂了萬年,哪裏遇到過這般的關心,況且,還是一個陌生人。
平靜的看着池兵白,趙聰終于開口了:“給你的,你必須拿着。”
言語之中,滿是不可置否。
“對不起,我不能要。”
池兵白卻依舊堅持。
出乎意料,趙聰卻是沒有理會池兵白,緊緊咬了咬嘴唇。
“你要去哪裏?”
“可以不走嗎?”
說完這句話,趙聰卻是突然有些後悔,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這麽說。
難道,是長久的孤寂之下,渴望有人陪伴的那種感覺?
“不行,我要走!”
池兵白态度堅決,似乎覺得這麽說有所欠妥,又說道。
“我要回去,因爲有我非回去不可的原因。”
池兵白看了看天空,喃喃道:“這裏很好,很安逸,在我的生命裏,這裏簡直是世外桃源一般。”
“可那裏,才是我的世界。”
池兵白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堅定。
“哦,那你就走吧。”
趙聰卻是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和池兵白多說。
“但是東西,必須帶着,就算你償還我救你命的恩情。”
“況且,你要回去,不能像現在穿的這麽寒酸。”
這句極爲矛盾的話,讓池兵白無力反駁。
無奈之下,卻是拿起了毛衣,穿在自己的身上。
大小剛剛合适,柔軟舒服。
另外一個黑色的塑料袋也在池兵白穿上毛衣之後,被趙聰強行塞到了池兵白的手中。
态度,依舊是那麽堅定。
“走吧,你騎車。”
天空晴朗的不像話,萬裏無雲,便是冬季肆虐的狂風,也消失了蹤迹。
一路無話,今天,趙聰卻是破天荒的沒有帶上雞蛋。
用她的話說,今天是送池兵白的。
既然是送人,那便是純粹的送人。
不得不說,趙聰的原則是極爲強的。
池兵白卻也不會去勸說什麽。
終于,三輪車還是騎到到了城水鎮的汽車站。
停好三輪車,買好車票,兩人前後來到了大巴車的邊上。
“我走了。”
池兵白看着趙聰說道。
“你不是決定要走嗎?”趙聰平靜的反問。
“決定?是的!”池兵白怅然點頭。
“可我還是會回來找你的!”
“找我?幹什麽?”
趙聰重重地搖頭,臉上如水。
“賣雞蛋嗎?”
這句話,讓池兵白很是汗顔,他本就不善于言辭,卻不知如何去回答。
“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去我生活的城市去看看,那裏,距離這裏不遠。”
趙聰驚歎地看着眼前的池兵白。
她做夢都沒有想到,池兵白會邀請自己和他一同離開!
“呵!外面的世界,你們才是那裏真正的主人!”
“而我,不屬于那裏。”
“或者,你能讓我的心底世界重歸安瀾,但是外面的世界,并不能!”
這句話,卻是極爲難以理解,至少池兵白沒有懂。
聽趙聰的意思,似乎她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一般。
還有,趙聰原本的心底世界,難道并不平靜?
池兵白心中重重疑惑,卻是不知從何開口去詢問。
趙聰的表情有點黯然,“請原諒,我不能和你一起走。”
“不過,我一直都在這裏。”
“還有,你之前受的傷很重,今後,還是不要那麽茹莽。”
自從受傷至今,池兵白現在心情方才一掃陰霾。
他輕松一笑,強行大大咧咧地擺了擺手:“不用多說,我都明白。”
“我這條命,若非是你,卻是早已沒了。”
“今後能活着的每一天,裏面都有你的功勞。”
“萬一死了豈不是對不起你。”
說到這裏,池兵白頓了頓。
“你不必擔心。倒是你,自己保重!”
“你這個人,就是有些冰冷,還有,對自己太摳了。”
池兵白卻是破天荒的說了一句笑話。
趙聰笑了。
她無言地把池兵白的話語放入自己的腦中。
“你笑起來,很美。”
池兵白沒來由一句,卻是突然折身鑽入那大巴車之中。
這一句話,對于池兵白來說,已是極限。
說出來之後,隻覺得面皮有些發燙。
趙聰隻覺一愣,和池兵白一樣表現,心中被羞惱填滿。
“這個混蛋,說的什麽。”
趙聰忍不住啐了一口,卻見池兵白徒然從大巴的窗戶口伸出腦袋,又縮了回來。
而後,又伸出一隻手來,大叫道:“再見!”
一聲再見,心中一緊。
終年的麻木裏,隻有這一次的分别帶來的不适,才能讓自己感覺像個人一樣。
趙聰默然想着。
這時,突然傳來大巴車發動機的轟鳴,趙聰的心,再次猛烈的跳動了一下。
許久,池兵白所乘坐的大巴,終于在趙聰的眼中消失了。
“再見。”趙聰輕聲說道。
對于她來說,這世界重歸孤獨。
這小鎮的路邊,角落,趙聰有些茫然凝望遠方。
那亘古不變的一切,終究以池兵白的離去,再回從前。
短短的一個月,一切都是那麽的平靜,可是在分别的時候,心怎會有這般波濤洶湧。
也許這便是注定的宿命。
池兵白靜靜的坐在大巴車上,萬物靜谧,生靈不言。
而倏忽閃現出趙聰這麽多天來,唯一的笑臉,清晰在眼前,算是嚴寒裏唯一的溫暖。
不,還有身上的毛衣。
池兵白的心再是剛硬,卻也在溫暖的毛衣之下,被暖的發燙。
可是,自己終究和趙聰不是一類人,雖是同樣的孤寂,如冰。
但是,他永不會死。
他可以越度億萬年。
所付出的代價,隻是在無望的期待裏守候。
沉默地,孤寂地,永遠地,蒼老下去。
好在,這一世,身邊有女兒的陪伴。
也許這便是注定的宿命!
新的一天,從離開她的第1天,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