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五日,周日。
淩晨。
守護鄭清的兩支小隊按流程進行了交接班。交班的是隸屬教授聯席會議辦公室的錢豆豆小隊,接班的是隸屬校工委的歐内斯特小隊。
作爲學校的老校工,歐内斯特大師既擁有老派巫師特有的謹慎習慣,也有校工委一貫的古闆作風。在聽說保護目标今晚一改往日習慣,選擇在助教辦公室過夜後,頓時皺了眉。
“你剛剛說,是哪個辦公室來着?”老巫師摘下頭上的尖頂巫師帽,指尖細細的捋着平整的帽檐,看向辦公樓的目光帶着幾分探究。
“助教團的托馬斯,也是護衛小隊的成員。”
錢豆豆将他那份記錄詳盡的護衛報告遞給老人,同時補充道:“——按計劃,他的值班時間是在早上八點……”
“學生夜不歸宿是違反校規的,這條規定你知道嗎?”歐内斯特老人打斷面前這個高瘦男巫的解釋,面露不悅。
果然,年輕人辦事就是不穩妥,他搖了搖頭。
聽到老校工拿出《校園管理條例》,錢豆豆頓時沉默了下來——自從畢業後,他已經許久沒有聽過這個詞了,而且以他的身份與執行任務的層級,也極少會理會‘學生夜不歸宿’這種芝麻綠豆大的小問題。
“今晚辦公樓附近是誰值班?”老巫師轉頭看向自己身旁的另一位灰袍。
“凡爾納大師。”
“嗯,他跟目标有過交集,熟悉程度恰好……通知凡爾納,辦公樓有學生夜不歸宿,讓他過去檢查一下。”
“是。”
一抹流光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
很快,一位身材高大,拽着長長的木頭法杖的老巫師,便出現在護衛小隊的監控範圍内。杖頭搖曳着的淡綠色的氣死風燈在夜色中飄忽不定,仿佛一頭鬼鬼祟祟的獨眼幽靈。
錢豆豆自始至終都保持了沉默,沒有爲自己的‘想當然’的處理方式進行任何辯解。也沒有因爲交班結束而立刻離開。
幸虧他沒有走。
凡爾納老人的身影消失在辦公樓沒多久,目标所在的辦公室的燈便亮了起來,監視者們很輕易便看到了那個敲門而進的高大身影。
“他在幹嘛?”
錢豆豆身後的女巫語氣帶着一絲不安:“我是說,凡爾納大師與目标之間的距離會不會有些太近了?”
透過窗戶,監視者們可以清楚的看到拄着長法杖的老校工似乎已經把臉貼到目标的身上了,從任何角度考慮,這都不符合‘檢查一下’的标準。
歐内斯特老人擡起手,稍稍有些遲疑。
就在這時。
一團青色的火光突兀出現在監視者們面前,火舌缭繞間,飛快勾勒出一隻青色的小鳥,它振了振翅膀,張開嘴,傳出一個蒼老而嚴肅的聲音。
“歐内斯特,你有麻煩了。”
凡爾納老人的聲音在青鳥嘴中響起,清晰的傳入在場所有護衛耳中:“雖然不知道你找鄭小子有什麽事,但我相信你讓我關照的肯定不是一個煉金人偶,對吧?”
六名護衛隊員臉色齊齊狂變。
……
……
“緊急狀态,代号02-10-65!”
“重複,緊急狀态,代号02-10-65!”
嗡!嗡!嗡!
短促尖銳的蜂鳴聲伴随着強烈的閃光重複回蕩在狹小的休息室裏,希爾達捂着眼,掙紮着從睡夢中醒來,隻覺得嘴裏有些發苦。
忙碌了一天的他剛剛合上眼睛——甚至他不确定自己剛剛有沒有睡着——耳邊就傳來了令人心慌的尖銳蜂鳴。
大腦在艱難轉動幾個念頭後,反應過緊急狀态代碼的希爾達感覺仿佛被迎面潑了一瓢涼水,整個人迅速清醒過來。
在助教團目前的任務清單序列中,代号01的是邊緣學院的那個超級項目,代号02的就是鄭清的護衛任務。
而‘10-65’則代表‘目标失蹤’或者‘火災’。
窗外一片安靜,這個時間段,倘若辦公樓發生火災,學校守護法陣肯定會有所反應。所以隻有另一種可能性。
一種希爾達覺得極其荒謬的可能。
學生失蹤?
在第一大學最安全的幾個地方之一?
幾百年來似乎就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
帶着滿腦子問号,希爾達把手伸進旁邊的燈籠裏,抓出一小團火焰,湊到嘴邊,低聲回複:“确認收到緊急狀态02-10-65!正向你方彙合!重複,正向你方彙合!”
說罷松手,那團火焰‘嗖’的一下消失在空氣中。
……
……
辦公樓被一個淡紅色的、半透明‘巨碗’倒扣在下面。
碗中,受召前來的校工委巡邏隊與助教團勘察組正一寸一寸的搜尋着空蕩蕩的地面,還有占蔔師捧着水晶球在附近轉來轉去,希冀能在天亮前找回那個失蹤的男孩兒,避免事态進一步擴大。
在接受了三次重複的檢查後,希爾達終于來到辦公樓三層那個熟悉的辦公室——托馬斯的辦公室——隻不過這個過程讓他有些惱火。
目标都丢了,還搞這麽複雜的程序,有用嗎?早幹嘛去了?現在他們這些人的狀态越專業、表現越負責、程序越嚴格,反而讓人感覺越滑稽。
此時,他已經從旁人口中簡單了解了事情的經過,卻還有些難以置信——鄭清從托馬斯的辦公室裏消失了,負責護衛的三名巫師甚至不确定目标是什麽時候消失的,隻能推測被托馬斯拐帶走了。
托馬斯?
拐帶走鄭清?
還在衆目睽睽之下?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陰沉着臉,擠過人群——此時,這間不大的辦公室已經被來自三方的巫師擠得滿滿當當,助教團的人與教授聯席會議辦公室的巫師正用激烈的語言與手勢互相指責對方。
教授聯席會議的人認爲助教團選人不明,讓危險分子擔任目标護衛,是此次事故的最大責任方;助教團的人表示目标是在錢豆豆小隊護衛過程中失蹤的,所以他們應該負責。
當然,雙方都表現的非常克制,聲音也不大。
“希爾達!希爾達!你終于來了!我正在寫作業,這些人卻突然都闖進來了……你能跟他們說說,讓我回宿舍睡覺嗎?”
鄭清熟悉的聲音傳入希爾達的耳朵裏,但這位實踐課老師看着眼前的一幕卻隻覺得後背發涼,臉色愈發難看。
因爲說話的‘鄭清’隻有一個腦袋——它的身子正坐在人群邊緣的書桌後,此刻正随着說話聲手舞足蹈的向自己的實踐課老師打着招呼,仿佛還沒發現自己已經丢了腦袋這個事實。
一根根粗細不一的魔法回路裸露在它脖子外,時不時在空氣中爆出幾朵魔力火花,與人群中壓抑而激烈的争吵交織在一起,讓人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