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門陀佛阿克巴!”
在距離托馬斯的隐秘實驗室很遠的另一個地方,希爾達·唐·阿方索也低聲咒罵出了這幾個字。
此刻他正站在男生宿舍山腳下,渾身疲憊,雙眼無神。
這是每一個周末不得不加班的打工人都會出現的精神狀态,隻不過,讓他口吐芬芳的并不是給他布置任務的人——他也沒那個膽量——希爾達那七個字是送給面前這位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高瘦男巫的。
這家夥希爾達認得,叫錢豆豆,跟他一樣,都是‘鄭清護衛小隊’的一員,隻不過這個錢豆豆是另一支小隊的隊長,正職是在教授聯席會議辦公室。
“身份卡,謝謝。”
高瘦男巫一臉嚴肅的攔在希爾達身前,懷裏抱着記事闆,腰間挂着法書,一根被修剪的很整齊的羽毛筆筆直的懸浮在記事闆上,一副打算将希爾達語氣詞也記錄下來的模樣。
“讓開,我現在很累。”
希爾達打了個哈欠,有氣無力的搖了搖頭。
他剛剛去男生宿舍,給403室的那幾個小崽子換了一塊嶄新的報警符闆,同時幫那幾個男生把他們天花闆下挂着的銅鏡方位調整了一下,找了個更合适的探測位置。
這些都不是職責範圍内的事情。
恰逢周末,所以他累極了。
“請出示您的身份卡,謝謝。”高瘦男巫仿佛沒有聽到希爾達的話,用機械淡漠的聲音重複着自己的問題。
這讓助教先生簡直要認爲自己正在跟一個煉金人偶對話。
不,哪怕是煉金人偶,面對巫師的合理訴求,也不會表現的這麽呆闆。
“不跟你開玩笑,讓路!”
希爾達不高興的擺了擺手,強忍着喉嚨裏那句‘好狗不擋道’,又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擡腳便準備繞過面前這根‘柱子’。
隻不過他剛剛走了一步,就不得不停了下來。
打了一半的哈欠也被迫憋了回去。
因爲錢豆豆把法書打開了。
“沒人跟你開玩笑,先生。”
高瘦男巫一手按着法書,指間翻滾着真實不虛的魔力波動,一手捏着幾張标準符箓,一副随時将其撒出去的模樣:“——我們正在執行公務!任何進出403宿舍的巫師,都必須确認相關身份信息……”
不遠處,一隻在月下覓食的雙尾松鼠察覺到異常魔力波動,立刻甩着尾巴倉皇逃竄。而距離兩位年輕巫師不遠的宿舍山門口,沉睡的青銅小獸則睜開了一個眼皮,眼神不善,想看看到底是誰打擾了他老人家的休息時間。
希爾達睜大眼睛,看向錢豆豆。
“那是别人!”
他用手戳着自己鼻子,似乎想把臉戳出幾個窟窿,語氣中帶着濃濃的不可思議:“但現在你面前的是我!希爾達!希爾達·唐·阿方索!跟你執行相同任務的同事!再過倆鍾頭咱們就該換班了!你不認識我嗎?”
高瘦男巫掃了一眼漂浮在他肩膀一側的記事闆。
那根修剪整齊的羽毛筆正在上面奮筆疾書。
希爾達看的很清楚,那根羽毛筆似乎寫了‘不配合’‘情緒激動’‘有抵抗情緒’之類的字眼兒。
“很高興跟你是同事。”
錢豆豆收回目光,語氣似乎帶了點兒客氣,但依舊面無表情:“隻不過這是兩碼事,學校安排我們做護衛工作,就是檢查你我都認識的人,如果僅憑‘認識’就讓你來去自由,那我們的安全暗語還有什麽意義?而且,如果不是認識你,剛剛我就會要求你先報出自己名字的。順便,你的助教徽章也拿出來,我需要确認一下。”
一番話有理有據,讓希爾達不得不捏着鼻子認栽。
于是,心情很差的阿方索先生在掏出自己身份卡與助教徽章時,低聲罵出了那七個字。原本他可以在這個春意盎然的周末陪一位漂亮女巫賞花踏青的,結果卻不得不跟某個比托馬斯還像日耳曼人的家夥打交道。
任誰心情都不會太愉快。
錢豆豆揚了一下眉毛。
“你從哪裏學到這種稀奇古怪禱詞?”
他核查着身份卡與徽章的真假,同時非常好心的提醒道:“……如果被亞特拉斯的人聽到這種詞兒,會找你決鬥的。”
“求之不得!”
希爾達冷笑兩聲,氣勢卻弱了幾分。雖然星空人不懼怕任何決鬥挑戰,但因爲幾句口嗨而招惹一群宗教瘋子,屬實不夠明智。
于是,他話鋒一轉,試圖通過質問對方挽回自己的氣勢:“……沒記錯的話,隻有目标在宿舍的時候我們才會執行核查任務,但現在目标不在宿舍吧?你爲什麽會在這裏?值班護衛不應該一直呆在目标周圍嗎?”
“擴大安全警戒範圍。”
錢豆豆将核查完畢的徽章與身份卡還給助教,簡單解釋道:“目标正在托馬斯辦公室裏寫作業,大概今晚都不會回來了,那邊很安全,所以我才有時間四處抽查一下周圍的不安定因素。”
“抽查?嗯哼?不安定因素?”希爾達揚了揚頭,鼻子裏發出不悅的聲音——直覺告訴他,自己被抽查,肯定跟自己臉上那些漂亮的銅釘、銅環有關系。
這是歧視!
赤裸裸的歧視!
他憤憤不平的想着,琢磨要不要今晚再辛苦一點兒,寫封投訴信給校工委。
“宿舍裏一切都正常嗎?”錢豆豆将記事闆遞給希爾達,示意他在核查報告上簽字,同時看了一眼目标宿舍所在的方位。
希爾達仔細審視了一下羽毛筆的記錄——雖然有的地方行文略有誇張,但整體而言,記錄并沒有多少出入——最終悻悻然簽了字,同時懶洋洋答道:“……老樣子,圓子殿下一直在跟胖子搶枕頭,圖坦卡蒙躺在棺材裏幾乎沒有動靜,就博士稍微靠譜點,知道給我遞杯茶,遞個水果……要我說,這些家夥沒有小精靈幫忙,完全沒有丁點兒待客能力!學校以後應該開設這種接人待物的課程。”
他口中的‘圓子殿下’就是肥貓團團,而‘圖坦卡蒙’則是吸血狼人先生——圖坦卡蒙是埃及的一位法老,他更著名的形象是被裹屍布裹着躺在棺材裏的樣子——這兩個綽号并非護衛小隊内的正式稱呼,隻是大家私下裏的叫法,相當于某種程度的‘暗語’了。
“辛苦。”
高瘦男巫接過記事闆,微微颔首,單手捏了法訣:“……至于接人待物的課程,我會向教授聯席會議建議的。最後,糾正一點,兩個小時後接替我們值班的是歐内斯特老人的護衛隊,你們的值班時間是明天早上八點至下午十六點。”
說話間,他的身影已然悄悄消散在空氣中,仿佛剛剛與希爾達對話的是個影子。
助教先生沖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也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