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助教團辦公室的位置不在同一樓層,部分助教——包括托馬斯——的辦公室位于辦公樓三層左手側走廊裏。
而托馬斯的辦公室更是在走廊盡頭。
時值周末,走廊裏沒有一點兒人氣,不僅學校裏常見的四處遊逛的盔甲武士不見蹤影,就連牆上的肖像畫、門上的門神也都空空蕩蕩。
鄭清腦海莫名浮現一個念頭——這種地方,應該不用擔心遇到鬼吧?
“我記得你的辦公室……”
年輕巫師忍不住開口,倒不全然是因爲好奇,更多是想用聲音填滿這條空蕩蕩的走廊,讓四周顯得别那麽空曠安靜。
托馬斯從口袋裏取出一枚黃銅鑰匙,插進鎖眼裏。
“啊,助教們的辦公室并不固定,”他似乎猜到男生後面的問題了,很耐心的解釋道:“每個學期,我們的辦公室可能都會有變動……根據團裏人員增減或者學校新進職員安排。而且,不是每個助教都有辦公室的。”
最後這點,鄭清是知道的。
因爲他就沒有辦公室。
說話間,辦公室門已經被推開。
隻不過還沒進門,一個嗤嗤冒氣的尖叫聲便随着屋子裏的光線,順着門縫鑽出來,傳入鄭清耳朵裏,将整條走廊震的嗡嗡作響。
“你出門的時候忘了關火,蠢貨!”
“——幸虧本大爺肚皮結實!”
“你打算燒了整個辦公樓嗎?”
“工資不要了?!”
托馬斯順手從門後拽下一條毛巾,團了團,砸向辦公室的角落,尖叫聲立刻戛然而止。鄭清探頭探腦進了房間,才看到尖叫的是一個茶壺,此刻它的壺柄上系着那條毛巾,正被吊在半空中,晃晃悠悠,似乎一個不小心就會掉在地上。
難怪它閉嘴了。
鄭清忍不住笑了笑——這種處理方式很星空。
“抱歉,下午走的有點急,不過幸好回來的很及時……随便坐……來點茶嗎?”
辦公室的主人招呼着,沒有等到男生答應,便打了個響指,兩個漂亮的茶杯叮呤咣啷碰撞着從茶幾下飛出,飄在那個茶壺下方。
茶壺乖巧的傾斜了身子,倒出一股熱騰騰的茶水。
“謝謝。”
鄭清略顯拘謹的點着頭,目光在四周逡巡着,尋找托馬斯提到的可以‘随便坐’的地方。但目之所及,不管沙發還是椅子上,都堆滿了書本,擺放還很淩亂,鄭清感覺自己仿佛闖進一個畢業生的書房裏。
正彎着腰在書桌下踅摸東西的托馬斯察覺到男生的局促。
“啊……不好意思,”
他恍然大悟般,敲了敲法書,語氣帶着幾分抱歉:“你知道,最近事情比較多,有點忙……越忙越亂,而且辦公室也不怎麽來人,所以就沒好好收拾。”
隐晦的咒光從他敲擊法書的地方綻放,桌椅間雜亂無章的書本仿佛長了翅膀,嘩啦啦飛起,整齊的碼放進旁邊敞開的書櫥裏。
鄭清眼尖,在那些飛過的書脊間看到幾個有趣的名字——包括《人鬼精物六畜變怪》、《禳祠天文》、《變怪诰咎》、《請禱緻福》、《執不祥劾鬼物》——從書名來看,既涉及妖魔、變形之術,也有祈福、禳除之法,顯得異常龐雜。
“我從來不知道你還喜歡祈福類的魔法,”
鄭清坐在沙發上,端着茶杯,盯着杯子裏琥珀色的茶水,吹了一小口氣:“……我是說,感覺這類魔法跟你星空學院的出身毫不相符。”
“我原以爲你會擺脫那些不同學院間的頑固偏見的,當初你進學校……”托馬斯笑着搖了搖頭,突然感慨起來:“說起當初……當初給你面試的時候,你的謹慎給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唔,你應該先聞聞的——味道怎麽樣?”
他端着他的茶杯,示意般湊到鼻子下面嗅了嗅,向鄭清舉了舉。
隻不過已經遲了。
鄭清剛剛小啜了一口。
出乎預料。
看上去滾燙的茶水入口溫度卻恰到好處,不涼不熱;而看上去清澈的茶水,味道卻非常濃郁,仿佛裏面添加了幾斤香料。
男生的臉蛋兒立刻皺成一團。
“噫,”他砸了砸嘴巴,舌尖回味着那股香氣,最終委婉的點評道:“感覺你這個茶……味道很特别。”
“你應該先聞聞的。”托馬斯已經放下茶杯,從書桌下拎起一個小木箱,放在書桌上,笑吟吟看着男生:“你能聞到什麽味道?”
鄭清莫名有種上魔藥課的感覺。
“杏仁,或者松子……肉桂,還有蜂蜜,”他鼻翼微微翕動,語氣帶着幾分不确定:“茶裏面還能有這些東西?”
“你的魔法天賦真的很好。”
托馬斯輕輕歎了一口氣,一邊解除着木箱上的魔發鎖,一邊搖了搖頭:“當初我對草藥的敏感性就很低,所以魔藥課成績一直不是很好,隻能在解剖學上多下功夫……你猜的不錯,我煮茶的時候,給裏面加了點肉桂和蜂蜜,這會讓它的風味更濃郁。”
“異端。”
鄭清言簡意赅的下了結論——長這麽大,他就沒見過這麽喝茶的。
“異端嗎?”
托馬斯聽到這個詞,似乎有點感觸,手中動作停了停,喃喃着重複了一遍後,突然輕輕笑了一下:“畢竟打破了傳統,說是‘異端’也不爲過……我喜歡在茶葉裏添點香料、以及調味,把茶葉碾碎成末,用沸水充分釋放茶葉中的香氣。然後濾掉殘渣。隻留下純淨的茶水……提到純淨,你覺得什麽樣的血統算是純淨的呢?”
鄭清感覺今天的托馬斯有點兒太多愁善感了。
“尼古拉斯的血統就很純淨。”
他給了曾經的面試官一個出人意料的答案:“不論他抽掉自己狼人血脈前,還是現在,他的血統就很純淨。”
“那個轉院四次,留級四次,現在又去邊緣學院讀預科的老生嗎?”托馬斯顯然知道那位第一大學的傳奇人物,不由好奇起來:“爲什麽你覺得他的血統很純淨呢?”
“因爲他的想法很幹淨。”
鄭清想到那個爲了妹妹轉院四次,爲了母親強行抽掉狼人血脈的男生,感覺指尖似乎被燙了一下,忍不住轉了轉手中的杯子:“——畢竟這是個意識可以決定一切的世界,純淨的念頭才是這個世界最純淨的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