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的宇宙是熵增的。
熵是一個度量,用來描述系統——比如一個宇宙——的混亂程度。在孤立、封閉的系統中,熵不會減小,而是會趨于增加,這是個普遍的自然趨勢。
比如一間被收拾的整潔幹淨的屋子,如果沒有人打掃整理,用不了多久就會髒亂起來:沉澱的灰塵、扔在床上的髒衣服、吃了一半的零食、翻開的書本、掉在地上的頭發,等等,這種現象用術語描述,就是‘熵(混亂程度)’增了。而要降低熵,就需要付出額外的能量(比如人的勞動)去将屋子重新整理清潔。
換句話說,自然過程和宇宙演化,通常會導緻更多的無序和混亂。
理解熵增可以幫助理解熵減。
宇宙的魔法是熵減的。
伴随着魔力的不斷彙聚——即個人偉力不斷強化,個人意志不斷擴散——整個宇宙系統内的混亂度在不斷減小,有序程度在增加,即便是煉獄,也是有秩序的,混亂的秩序同樣屬于一種秩序,秩序就意味着熵減。
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蘇施君二維進化實驗室裏的所有二維世界,世界底層都基于某個意志的邏輯,或者更直白的說,是基于某個大人物的念頭而運轉。
用不太恰當的例子來形容,魔力處于‘沒有限制的市場競争中’,自然演化出寡頭與壟斷,掌握強大魔力的‘寡頭’們相互博弈與妥協,構築了世界運行的基本規則。
這種基本規則,代表了系統内混亂度減少,有序度增加。
也就是熵減。
換言之,魔力持續且自發的聚合(到某個個體身上),就是一個熵減過程。這一過程有悖于正常宇宙的運行邏輯,這也是很多魔法理論将修行形容成‘逆天而行’的緣故。
熵減是魔法宇宙的底層邏輯。
所以它可以描述宇宙中的許多魔法現象,比如古典魔法理論中的神秘聚合原理:相同性質的神秘概念會自發的、主動的、不斷的聚合——諸如麻煩精周圍始終彙聚着麻煩,氣運之子走到哪裏都會有奇遇,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隻找苦命人。
知道越多的人,知識越向他湧去;什麽都不知道的人,知識一直遠離他。
每一輪魔力潮汐的末尾,都是因爲魔力不斷聚合到一個人(或者幾個人)身上,将其托舉出概念之外,隻留下沒有魔法的、熵增的世界;而每一輪魔力潮汐的初始,都源自高維概念墜入低維世界(低維生物解析了高維概念,使其由未知變爲可讀),釋放巨量新魔力,重啓整個世界的熵減循環。
從某個角度來解讀,禁咒其實就屬于‘神秘聚合’這個概念的産物。
鄭清不是第一天進大學時的小白了。
類似‘熵減’‘神秘聚合’這些概念,他在維度派概論、收斂原則、阿不思多猜想幾門課上都簡單接觸過,所以,當蕭笑提及這些概念的時候,他不費吹灰之力就理解了言外之意。
“你的意思是說,我什麽都不需要做,那些烏鴉會找上門來?”
鄭清擡頭看了看即将走出的林蔭路,似乎期待路口樹杈上有一隻烏鴉在等着他:“然後我坐以待斃?被一群全副武裝的烏鴉沖進宿舍,綁到某個非法實驗室,然後切成碎片?”
“烏鴉不會在學校裏動手,更不可能闖進學生宿舍……而你也不是張季信的性格,不适合主動出擊。”
蕭笑首先打消了某人的悲觀情緒,然後辛辣的點出了某人的性格缺陷:“就那幾個女巫你都搞不明白,整天被動的接受她們饋贈的禮物,你爲什麽有勇氣去找那些烏鴉的麻煩?等待對方先手的結果不一定是坐以待斃,也有可能是好整以暇,謀定後動,守株待兔!”
鄭清完全沒在意什麽‘好整以暇’‘守株待兔’,隻聽到博士前面那句話,頗爲惱羞的争辯道:“……我也有主動給她們送禮物的!”
“呵!”
蕭笑瞥了他一眼,隻回了一個字的冷笑。
倘若不是砸壞眼鏡要賠錢,而且有眼鏡碎片有紮傷手的風險,鄭清肯定已經一拳砸在身前那張欠揍的臉上面了。
畢竟大學生們的友情就像雪花,純潔且性态微妙,脆弱的時候,你隻需沖它撒泡尿,它們就消失了。
相應的,隻要天氣稍微惡劣一點,消失的雪花也會很快恢複如初。
這天中午。
當鄭清帶着上完兩節課的疲憊回到宿舍時,還沒進門,就聽到屋子裏激烈而模糊的聲音,推門而入,宿舍内一片狼藉。
書桌的抽屜都被扯開,裏面的書本、筆記、硯台散落一地,原本放在桌角作爲紀念物的小精靈們的紙屋子被拆了個幹淨,鄭清的床鋪仿佛期末離校前打包時的狀态,床單蜷成一團塞在床腳,枕頭歪斜的立在一旁,還要他挂在床邊的換洗袍子,也皺皺巴巴躺着了地上。
“出什麽事了?”
鄭清遲疑的站在門口,困惑的打量着屋子裏的亂象,尤其重點關注了蕭笑與辛的狀态,然後悄悄松了一口氣。
兩人衣冠完整,也沒有掏出法書,看上去不像在打架。
然後他對眼前的情況更糊塗了。
蕭笑回頭,看了他一眼,表情莫名:“我收回早上那些話……你是對的……宿舍遭了賊,我懷疑是烏鴉。”
鄭清被這個結論驚的目瞪口呆。
雖然幾個小時前他确實說過‘一群全副武裝的烏鴉沖進宿舍’這樣的話,但那終究是某種誇張的形容,并不意味着他認爲這種事情會發生!
“烏鴉?瘋了嗎?”
鄭清喃喃着,眼神有些發直,讓人聽不出他那個‘瘋了嗎’是在說烏鴉還是蕭笑的這個猜測,停了停,他才回過神,指着屋子裏的亂象追問:“爲什麽你覺得是烏鴉?”
“正常賊不會對那些寶石視而不見的。”
蕭笑指了指桌上打開的一個盒子,盒子裏裝滿了漂亮寶石,然後他又指了指鄭清的床鋪:“另外,整個宿舍,隻有你的床鋪被重點關照了……如果不是烏鴉,我想不到有誰會對一個臭烘烘的男巫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