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隻是一種渴望。”
“也許是對一種新魔法技巧的渴望,也許是獵殺妖魔的時候忍不住多靠它近了幾步,也許隻是想拉一把陷進泥潭裏的同伴,覺得自己不會跟着陷下去。”
“貪、嗔、癡。”
“就這樣,走上了堕落之路。”
“這類年輕巫師有一個共同點——貧窮且富有,無知而莽撞——簡單概括他們的特征,就是這類年輕巫師不喜歡被施舍,不喜歡按部就班。他們想要的是一個自己解決問題的機會,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一個一鳴驚人的機會。”
“這個機會能帶來榮譽、财富與力量,也能帶來堕落……來自内心的壓力會不斷侵蝕他們的身體,就像那個資本家的老梗,他賣出了絞死自己的繩索……第一次失足,他們常常表現出情緒低落、驚慌失措,覺得自己這輩子都完了,覺得自己對未來無能爲力——然後在這裏,堕落者與加入烏鴉的那些巫師,命運出現了分叉。”
“堕落者自不必提,任由自己沉入深淵最深處。”
“而另一部分被欲望裹挾的人,會成爲‘烏鴉’這類組織‘拯救’的對象。沒錯,就是拯救。烏鴉的發起者們深谙這些年輕巫師的心态,會重新給他們‘賦能’,絕不會在他們同學與親友面前暴露他們的黑暗面,而會借用古老的、神秘側運作規則——崇高的理想、似是而非的信念、時間、希望、這不算堕落的說辭,等等——讓這些年輕巫師‘有尊嚴’的、心甘情願的成爲它們的一員……”
辛胖子似乎來了靈感,在闡述拉裏夫人那本《堕落之路》裏的觀點時,夾雜了許多自己對烏鴉組織的理解,一時間竟有些滔滔不絕、自成體系的感覺。
鄭清開始還有些興趣。
很快便聽的昏昏欲睡——悲觀的來說,他覺得胖子這些觀點既不屬于正經的社論,卻又比閑人碎語強那麽一丢丢,很難刊登到類似校報這類大刊上。
屬實雞肋。
想到大刊,鄭清的視線忍不住多瞄了兩眼胖子手中抓着的報紙,然後他立刻注意到其中一個版面的頭條——《第一大學陷入沉睡——權力交接時期的不作爲》
他下意識将那張報紙抽了出來。
胖巫師不滿的瞪了他一眼,看看四周,已經沒人聽他的高談闊論了,隻好抽出筆記本與羽毛筆,自顧自把剛剛靈光閃出的‘高論’一一記錄下來。
鄭清沒有注意到耳邊漸漸安靜下來。
他正一目十行,囫囵的看着手中這篇風格尖銳的評論——
“……沉默森林正陷入無法遏制的恐慌與混亂,與此同時,學校仍舊拒絕聯盟派遣三叉劍專員協助調查的建議……《法典》最基本的權威得不到任何保障……我們不會稱呼這片區域爲‘無法之地’,但毫無疑問,學校正在布吉島上踐行另一種秩序……”
“……‘也許丹哈格首席大法官擔任第一大學要職後,能夠終結學校的這種不作爲狀态,’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三叉劍專員向記者說道,‘當然,我并不是說,這樣丹哈格會立刻逮捕一大批學校裏有黑巫師傾向的嫌疑者,而是說,那樣的話,大家終于可以解脫了,不用在學校與聯盟之間左右爲難了。’”
“……從這些精英人士的态度可以看出,整個聯盟已經變成了一個十九世紀密西西比的病态教堂,而不是一個公平與正義的機構……唱詩班在台上唱着動人的聖歌,假裝沒有看到穿着聖袍、站在祭台後的神父把手伸進小男孩兒的褲裆裏……”
“……沉默森林的魔法部落正在受到襲擊……食人魔部落無緣無故的失蹤,馬人部落無緣無故的失蹤,身份不明的大蛇在貝塔鎮上肆虐,巨大的坑洞出現在沉默森林深處……我們有理由相信,一張籠罩在整個布吉島上空的陰謀大網正緩緩落下,躲在暗地的黑巫師正借着學校的身份,将一位又一位聯盟的未來送入黑暗之中……”
“……這不僅僅是猜測……有來自三叉劍與第一大學助教團的可靠統計數據顯示,黑獄大事件結束以來,沉默森林上報的失蹤與非法實驗室案件數量出現急遽上升,其中包括很多非著名部落人士,比如清明節失蹤的烏特雅大祭司,她擁有不遜于大占蔔師的占蔔能力,而她所在的烏特雅部落(擁有數百年曆史的強大馬人部落),也與她一同消失在沉默森林深處,幾乎沒有在聯盟内激起任何注意……”
“……學校聲稱這是一場悲劇,似乎這件事與一頭夔牛在沉默森林被一頭饑餓的火龍捕殺沒什麽區别……但第一大學助教團在不到二十四小時内就清理掉烏特雅部落消失的案發現場,并将其結案……”
後面的内容,鄭清沒有繼續看下去,無非是些空洞無力的呼籲,亦或者急功近利、堪稱瘋狂的建議。
他撚了撚報紙角落的名字,毫不意外,看到了貝塔鎮郵報的标志——也許唯有郵報的編輯,才敢在布吉島上大大咧咧的刊登這種文章。
“講的什麽?”蕭笑顯然注意到鄭清緊皺着的眉頭,扶了扶眼鏡,好奇的接過那張報紙,低頭看了起來。
“唔……不好說。”年輕的助教同學猶豫着搖了搖頭。
如果放在以前。
他肯定會單純的認爲這又是一篇貝塔鎮郵報陰陽第一大學的文章。
隻不過,看到‘丹哈格首席大法官’‘第一大學要職’這樣的字眼兒後,鄭清第一反應竟不是烏鴉,而是不久前蘇施君向他分析過的邊緣學院院長候選人名單——直覺告訴他,這篇文章雖然表面在抨擊學校對非法實驗室管理不力,實際上卻影影綽綽的在爲那位山姆·馬歇爾大法官擔任邊緣學院院長造勢。
“真希望我還是一年前那個天真可愛的小男孩兒。”
鄭清嘟囔着,沒有絲毫看破輿論背後真相的喜悅,隻感覺十分的心累。
“天真?可愛?”
胖巫師放下手中的羽毛筆,發出一聲短促刺耳的笑聲,仿佛聽到了什麽荒謬絕倫的笑話:“你是不是對這兩個詞有什麽誤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