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可能是你最近壓力太大,所以産生幻覺了?”
鄭清趴在桌上,聽着蕭笑與辛胖子的分析,有氣無力的打了個哈欠,心底浮起一絲懊悔。他明明知道不該把那個推測告訴兩人,卻還是忍不住想征求大家的意見——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優柔寡斷了吧。
當然,因爲沉默契約的緣故,他沒有辦法仔細描述昨天晚上的具體任務,隻是含糊說了自己幾次‘既視感’的情況,以及昨天他又一次‘直覺’到了烏鴉的形象。
或許這也是爲什麽幾位同伴表現的漫不經心的緣故。
想到這裏,他眨了眨酸澀的眼皮,打開懷表的銀色表殼,瞄了一眼時間。
現在是周日下午的五點四十三分。
還有不到二十分鍾,就是每周一次的班級例會了。
昨天晚上的勘察工作一直持續到早上六點多,助教團在那支出事的北區巫師獵隊周圍五公裏範圍内,總共發現一千一百三十一處疑似黑巫師活動後留下的痕迹——其中既包括類似希爾達找到的黑魔法分泌物,也包括部分植物異常死亡,還包括一些受到黑魔法影響失控發狂的鳥類與蟲豸——不要覺得這個數字很大,考慮到沉默森林龐大而豐富的自然資源,這些被發現的痕迹大概率已經被這片林子篩選過一遍了。
“……烏鴉原本就是一種很常見的鳥,你們還記得去年大二開學前的新生試煉會嗎?我們在試煉場遇到多少烏鴉!”
張季信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鄭清合上懷表,吸了吸鼻子,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趴着,感覺眼皮越來越沉。
辛胖子則繼續唠叨他之前的觀點,似乎是在對他說話,隻不過聲音變得越來越遙遠:“……你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當然,我之前說你因爲壓力大産生幻覺稍稍有些不嚴謹,但我們都聽易教授講過夢境與占蔔之間的關系……琳達最近安排的流言稍稍有點多…這種壓力都是暫時的,隻要扛過去就沒事了……”
蕭笑似乎說了句什麽,鄭清沒有聽清。
然後張季信的聲音立刻就變得大了些——
“沒有那種可能!”
紅臉膛男巫語氣帶着幾分斬釘截鐵:“……‘心血來潮’這個詞兒實在是太高端了,跟我們這類小巫師沒有多大關系……就算那些天賦高超的占蔔師,比如博士……博士,你覺得你有心血來潮的時候嗎?”
“有可能。”
蕭笑并沒有否認這種可能性,态度帶着幾分委婉,雖然閉着眼,但鄭清仿佛看到了博士說這幾個字的時候推眼鏡的模樣:“……魔法是擅長創造奇迹的,實際上每個巫師,不論強弱,都有可能在某個時刻‘心血來潮’……最常見的,就是面臨死亡的時候,很多人會迸發出超乎尋常的靈覺……”
“你覺得渣哥兒在夢裏看到的畫面能給他帶去死亡?”張季信反駁道。
誰知道呢。
鄭清在心底回答着,又打了個哈欠,眼皮徹底合上了。
因爲昨晚助教團的任務執行時間是在周末,沒有占用鄭清的學習時間,所以早上任務結束後,張羽非常抱歉的表示‘按照規定不能批核新的轉換時間’——這意味着鄭清隻能從自己有限的假期裏擠出寶貴的寫作業時間,去補充昨天晚上失去的睡眠時間。
簡直滑稽。
而且可行性極差。
對九有學院的學生而言,覺可以不睡,但作業不能不交。尤其他這種身上挂着‘公費生’名頭的學生,倘若幾次不交作業,怕是會立刻掀起新的輿論與謠言——譬如他的公費生資格是作弊得來的;或者他的腦袋在寒假受到重創變傻了,所以跟不上學習節奏;又或者,他周末與幾個女巫玩的太開心導緻脫陽,所以這幾日總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等等。
他毫不懷疑,琳達·巴恩斯會積極利用這個機會。
而且他也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最後那條流言出現,很多人會直接站出來信誓旦旦宣稱他們就在小旅館兼職,在某時某刻看到鄭清帶着某某進了旅館,直到隔天才出門。
一想到那些可能,鄭清就忍不住打個冷戰。
早上結束任務回到宿舍後,他勉強睡了幾個小時,然後就強迫自己起床,連灌幾瓶清醒藥劑去補作業。
二十八門課的作業如同一座小山。
沉重的壓力讓他喘不過氣,直到臨近班會開始,還有一部分沒有寫完。而他已經完全沒有精力繼續寫下去了。
就像現在。
即便隻是坐在教室裏聽幾位同伴閑聊,他都感覺腦袋昏昏沉沉,跟不上大家的節奏,亟需一場小憩來恢複精力。
隻不過剛閉上眼,他就感覺有人在用力晃他的胳膊。
“别動,我再眯一會兒。”
男巫咕哝着,腦袋迷迷糊糊換了一個方向,耳邊卻捕捉到一個略顯急促的聲音:“……老姚已經看了你好幾眼了,我建議你過一會兒再睡。”
鄭清趴在桌上,仿佛沒有聽到。
但隻隔了幾秒鍾。
他便‘啪’的一下坐直了身子,擦了擦嘴角殘留的口水,揉了揉臉上被壓出的痕迹,眼神清明的看向講台。
果然,剛剛不是做夢,此刻老姚正站在講台上說着什麽,似乎察覺到男生清醒過來,他笑眯眯的向這個角落掃了一眼。
“我再強調一遍啊!剛剛沒聽清的同學聽清楚一點兒!”
老姚抓着煙鬥,稍稍加重語氣,雖然沒有直言,但鄭清清楚的知道這個‘再強調’就是說給自己聽的:“……因爲一些客觀原因,明天禁魔節的春遊活動臨時取消,但是假期不會取消。你們就像過周末那樣,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隻不過不要私下去沉默森林搞什麽踏青、春遊之類的活動。如果發現,直接記過,首倡者記大過……都聽清楚了嗎?”
“清楚了。”
講台下一片稀稀拉拉的應和。
“嗯?”老姚用鼻子哼了一聲。
“聽清楚了!”這一次,大家回答的很整齊與清楚。
“怎麽突然不讓春遊了?上周班會的時候唐頓還向大家收集春遊項目計劃呢。”胖子雖然用了疑問的語氣,但眼神卻不斷瞄着鄭清,滿臉堆笑:“你說是不是,鄭哥!”
鄭清有氣無力的打了個哈欠。
“沉默契約,”他嘟囔着,重複了這個不知第幾次的答案:“……我中午就跟你說過了,不是不告訴你,是沒辦法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