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箓學結束後。
鄭清沒有立刻打道回府。
距離琳達·巴恩斯小姐的午餐已經過去将近九個小時了,按照女巫的說法,針對他的流言正在整座布吉島甚至整個聯盟内部蠢蠢欲動,就像春日裏小草的種子,随時都有可能在一聲驚雷後迫不及待破土而出。
所以,他沒有更多時間可以猶豫,需要盡快搞定科爾瑪的采訪事宜。
去年聖誕節後,鄭清帶蘇施君與波塞咚去拜訪先生的時候,曾把科爾瑪也帶去了三有書屋。有了這份關系,他覺得自己請科爾瑪幫個小忙,應該問題不大。
下午魔文課結束,他便給櫻花酒館去了紙鶴,提到希望晚上能夠登門拜訪。不出意料,科爾瑪爽快的同意了這個略顯冒失的請求。
于是就有了這次的夤夜之行。
離開教學樓,他轉進環府長廊,一連抄了幾個捷徑,很快便出現在了貝塔鎮北區一條幽深的巷子裏。
然後他戴好帽兜,将法書明晃晃挂在腰帶上,大大方方向蠱雕街走去,身上毫不掩飾的閃爍着一抹淡淡的守護咒光。
現在已經是深夜了,雖然科爾瑪成爲大賢者後,整個北區的治安有了明顯好轉,但深入戲法師們骨髓的傳統并不是一時半刻可以輕易剔除幹淨的,再加上單身一人,所以鄭清難得顯露出幾分強勢,希望那些躲藏在陰暗角落裏的家夥能夠知難而退。
大家運氣都不錯。
他一路平平安安來到了蠱雕街三十三号。
院外牆頭的銘牌上,仍舊是那兩行小字——‘一樓:櫻花酒館’與‘二樓:基尼的魔法小屋’——但院子周圍的情形卻與鄭清第一次來這裏時截然不同。
除了一小隊腰間挂着法書在院落附近巡邏的北區巫師小隊之外,院子裏也人來人往,即便已經是深夜,仍舊顯得非常忙碌。
在紙鶴的引導下,鄭清踩着滿地櫻花,徑直走向酒館。路過的每個人,在感受到那隻紙鶴身上散發的魔力波動後,都會露出恭敬的模樣,低頭讓路。
上次鄭清來櫻花酒館還是在年前,宥罪獵隊執行獵隊晉升任務時,曾在酒館裏短暫休憩了一陣子。那天酒館裏熱鬧的情形給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但今天晚上,櫻花酒館裏沒有一個客人。
桌椅整齊的碼放在空曠的屋子裏,吸飽樹汁的燈火蟲懶洋洋趴在房梁上,堆疊成一團,将吧台照的格外明亮,而酒館其他地方則顯得非常昏暗。
銀色長發的女巫在這片靜谧中,斜倚在高高的吧台後,手裏拎着一瓶海妖朗姆,皺着眉,盯着桌面,似乎看到了什麽難以理解的畫面。辛辣的酒液把她的嘴唇染成一抹湛藍,在橘黃色的燈火下顯得格外妖冶。
“來了?喝點什麽?”
科爾瑪頭也不擡,懶洋洋應酬了一聲。
鄭清猶豫着,小聲咳嗽了一下,嘟囔道:“唔,蘋果汁就行……我一會兒回去還要完成助教團的小手任務,不能喝酒。”
說着,他忍不住重重的歎了一口氣,突然感覺自己需要喝一點。
“你要提前畢業,這點辛苦總是難免的。”科爾瑪聽到男生歎氣後,終于擡起頭,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說了一句占蔔師們都耳熟能詳的話:“……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價格。”
鄭清不想跟女巫讨論價格的事情。
“你在看什麽?”
他接過飄到面前的玻璃杯,湊到吧台前,看到一片正反交疊的塔羅牌,正淩亂的鋪在台面上:“……占蔔嗎?”
科爾瑪沒有回答,而是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敲了敲台面,一張張塔羅牌便排着整齊的隊伍,在一片令人眼花缭亂的翻飛中清洗完畢,最終摞成一沓,收攏在鄭清面前。
男巫覺得這是談事情的好機會。
“我……”
但他隻是開口剛剛說出一個字,便被酒館主人打斷。
“你來的正好,幫我挑張牌吧。”女巫絲毫沒有見外,伸手一抹,那沓紙牌便劃出一道優雅的弧線,仿佛盛開的花朵般綻放在鄭清面前:“……你的來意我知道,如果你挑的牌符合我心意,那件事我答應便是了。”
鄭清還能說什麽呢?
他一口喝光杯子裏的蘋果汁,把玻璃杯放在吧台上,然後深吸一口氣,目光在逐一滑過那些塔羅牌閃閃發亮的背面。
“随便哪一張都行嗎?”在下手前,他再次确認了一遍:“我的意思是,需要我在心底想些什麽東西嗎?”
“我聽說你們今天占蔔課學的是摸臉占蔔法?”科爾瑪沒有正面回答男生的問題,而是晃了晃手中的酒瓶,語氣輕快:“……如果我的知識沒有還給易教授,摸臉占蔔時最重要的原則之一就是‘無意識’,對吧?其實這點在很多占蔔技巧中都非常重要。”
這番話似乎回答了鄭清的疑問。
鄭清暫時按下心底的好奇,閉了眼,清空頭腦中所有的思緒,然後擡起手臂,平舉在那排塔羅牌上方,任憑魔力牽引着,緩緩移動。
在他的感知裏,自己的胳膊是平移的,但在旁人看來,他的胳膊卻在緩緩下落。然後到了某個瞬間,他的胳膊突然呈九十度下墜,非常突兀的落在一張牌上。
鄭清睜開眼。
翻開牌。
牌面上是一座巍然屹立在山頂的高塔,金黃色的閃電從空中落下,擊在塔身,燃起熊熊大火,金冠、皇帝與聖職者從塔中墜落,姿勢狼狽,表情驚恐。
當初爲了與伊蓮娜找到共同語言,鄭清曾經認真研究過一段時間塔羅牌,所以一眼便認出這是一張‘高塔’牌,隸屬大阿卡納第十七位,對應火星,象征災難。牌上雷擊産生的火花一共二十二朵,代表塔羅牌裏二十二張大阿卡納牌,整張牌背景陰郁,色調深沉,從裏到外都透露出一股不詳的氣息。
“逆位高塔。”
科爾瑪輕聲念出了這張牌的身份,面無表情,目光深邃。
鄭清這才意識到,他翻開後看到的‘高塔’牌是正面的,意味着從占蔔師的角度看,牌上的圖案是倒對着占蔔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