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吃葡萄’的選擇,鄭清最初是在錢鍾書的《圍城》裏讀到的:一盤葡萄,裏面有好有壞,你會先選擇吃好的,還是吃壞的?
吃好的,以後遇到的每顆葡萄都會越來越壞;吃壞的,以後遇到的每顆葡萄都會越來越好。以此論證人生态度的積極與消極。
但随着年紀慢慢增長,見識越來越多,鄭清漸漸發現,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麽好葡萄與壞葡萄,絕大部分人的人生隻有‘有葡萄’與‘沒葡萄’的區别。
沒有葡萄的人,不論葡萄好壞,見到後都會立刻抓住吃掉。
有葡萄的人,永遠隻會挑選盤子裏最新鮮的、最飽滿、最漂亮、或者最有特點的那幾顆葡萄去吃。其他葡萄不論好壞,終将變成餐桌上的裝飾品,最後落入垃圾箱裏。
用一句很樸素的話來形容,就是選擇太多以至于無所謂選擇或者不選擇。
就像北區巫師。
在伊蓮娜成爲大賢者之前,大量北區的戲法師們爲了學到一兩手粗陋的戲法,甘願充當正式巫師們的試驗品,對于他們這些生來就沒有‘葡萄’的巫師而言,能夠吃到葡萄就是最大的幸運——哪怕那些葡萄被傳統巫師唾棄,視爲異端——能夠進入邊緣學院成爲第一大學正式學生是他們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
相反,那些古老巫師世家出身的精英子弟們,甚至不需要在意第一大學幾所學院之間不同的特質,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随意選擇學院就讀。
但就像《貝塔鎮郵報》這篇報道最後一段裏那位匿名者的表态一樣,‘有葡萄’的巫師甯肯自己盤子裏的葡萄壞掉,也不願意分給那些‘沒有葡萄’的巫師。
很難說這是‘有葡萄的人’天性貪婪或自私的表現。
鄭清更傾向于認爲這是整個世界魔法資源有限的前提下,不同天賦的巫師在漫長博弈後的自然選擇,即資源應該優先提供給天賦更高的巫師。
“郵報上提到邊緣學院觸摸到四大學院的利益是什麽意思?”
鄭清想起剛剛那篇報道裏的某句話,不由又多看了報紙兩眼:“……這種事情可以在公開報道上明晃晃的說嗎?”
“爲什麽不可以?”
辛胖子奇怪的看了年輕助教一眼,手指微彈,羽毛筆輕巧的落在那篇報道上,圈出幾個關鍵詞:“貝塔鎮原本是依靠着阿爾法堡建立起來的,屬于阿爾法的自留地,但現在北區巫師開始用廉價的巡邏隊爲貝塔鎮提供安全與巡邏服務,你說這算不算侵蝕了阿爾法的利益?如果你覺得‘北區巫師’屬于貝塔鎮北區,不算外人……那麽北區巫師在北區以外的地方推廣‘賢者信仰’的事情怎麽說?亞特拉斯的那些宗教瘋子能忍到現在沒去砸場子,估計是被學校強行按下去了。”
“還有私人獵賽。”
張季信打了個響指,補充了一條:“原本第一大學的私人獵賽,也就是學生們私下裏自己舉行的小獵賽,基本都被星空學院壟斷了組織權,但現在北區巫師好像也計劃籌辦他們的獵賽,獵場選在沉默森林裏,聯合馬人、牛頭人、還有巨人部落……星空學院那邊意見現在很大,我哥因爲這事兒腦袋都大了好幾圈。”
“私人獵賽爲什麽會被星空學院壟斷?”鄭清頓時想起跟他一起上近古方術學的姜槐,他也曾邀請自己參加星空獵隊組織的私人獵賽,不由好奇追問道。
“爲什麽?”
紅臉膛男巫表情微微一滞,似乎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但立刻,他就找出好幾個恰當的理由:“沒有星空人參加的獵賽觀賞性不高,這大概是最主要的原因……另外,如果同時組織獵隊,别的學院可能最多有三分之一的學生,甚至更少的巫師會參加獵隊,而星空學院就算躺在校醫院的學生也不會放棄參賽名額……當一場場私人獵賽中大部分參賽者都是星空學院的學生後,他們拿不到主導權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吧!”
“這麽算下來,還是九有學院幺蛾子少。”鄭清捏了捏手中那塊黑曜石,總感覺它今天似乎有點變成貓形了:“最起碼,沒有明面上跟邊緣學院的沖突……”
“這其實是最糟糕的情況。”
蕭笑扶了扶眼鏡,臉上露出不贊同的表情:“正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其他幾所學院明面上與邊緣學院沖突更明顯,所以在涉及第一大學内部魔法資源分配的時候,反而會占到一些便宜……”
嘶!
鄭清輕吸了一口涼氣,打斷博士的分析。
幾位同伴齊刷刷看向他,眼神中有困惑、也有不滿。但下一秒,那些不滿便齊齊消失,統統化作了好奇。
因爲坐在座位上的鄭清突然以一種很古怪的姿勢扭動着身子,一隻手向後探去在背上亂抓,另一隻手死死扣住桌子邊緣,手背青筋暴起,臉上露出仿佛便秘般的表情,仿佛巴拉特的瑜伽大師正在做某種高難度修行。
但問題在于,他們現在正坐在教室裏,準備上周一的魔咒課。
而且鄭清平常也不練瑜伽的。
“這是被詛咒了?蘇議員的粉絲嗎?”辛胖子興緻勃勃的拿出了羽毛筆與記事闆,似乎打算寫一篇實時報道。
“沒有發現目光接觸者。”張季信已經站起身,用目光把整座教室甚至走廊與窗外都清掃了一遍,同時開始一顆接一顆的扣緊拳套上的扣子。
“也沒有異常魔力波動。”蕭笑盯着面前的水晶球,補充道。
呼!
鄭清長長籲了一口氣,臉上的猙獰驟然隐去,恢複了鎮定:“不是詛咒,不一定是意外……是這個小東西再搗鬼!”
他攤開手掌,手心裏躺着一隻已經被他捏死的木蚤。
“這小東西不知道從哪裏爬出來的,剛剛鑽進我袍子裏……太糟心了。”年輕助教一臉厭惡的把手伸向過道,試圖丢掉木蚤的屍體。
但蕭笑攔住了他的這個動作。
“先别丢,”宥罪獵隊的占蔔師眉毛微微揚起:“我的水晶球剛剛微微紅了一刹那……可能是錯覺,但也有可能那隻蟲子沒有那麽簡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