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笑說的不錯。
學生的主要任務當然是學習。
但如果一個人在學校裏隻是學習,那未免活的也太悲慘了一些。就像鄭清,開學才剛剛過去兩周,他卻有種時間已經過去兩個月的倏忽感,每天睜開眼是小山般沉重的作業,閉上眼又要在夢裏遭受各種奇形異狀的怪物襲擊。
這種經曆仿佛沒有休止,讓他感覺精疲力盡。
經典力學告訴我們,物體不會改變運行軌迹,除非有外力作用在它的身上。生活也是也是一樣。在外力出現之前,每個人的生活都是一成不變的。
鄭清不确定自己心底是期待外力的到來,還是祈禱生活不要再起什麽波瀾。
唯一可以确認的,是每周二十八節課程中,他最喜歡的是老姚的分身變形術——不僅僅因爲這是唯一一節隻屬于他與蔣玉兩個人的私人課程,也因爲在這節課上,他時不時便需要變一次貓,可以肆無忌憚的伸懶腰、打哈欠,在春日的陽光下假寐。
“課堂上變形是讓你感受變形術與分身之間的微妙聯系,而不是讓你找機會偷懶。”老姚在第三節課上嚴肅的警告着黑貓:“學學蔣玉同學,她的課比你多,比你更辛苦,卻沒有一節課偎慵堕懶。”
黑貓揣着爪子,盤着尾巴,垂着耳朵,老老實實聆聽教授的批評。
旁邊的小白貓則挺胸擡頭,目不斜視,一如她在其他課堂上的表現。
除了這點小小的不愉快之外,分身變形術這節課便沒有其他缺點了。身爲傳奇級别的巫師,老姚能夠把枯燥繁瑣的變形公式講的生動有趣——比如他将咒式分解成幾個更容易理解的片段,先讓一個黑闆擦長出四條腿,每條腿的成長度還都不一樣,左前腿隻長骨頭,右前腿長出血管,左後腿生出肌肉,右後腿覆上皮毛。
四條模樣不同的腿撐着一個黑闆擦,在不大的講桌上跑來跑去,追逐着同樣長了腿的粉筆頭,畫面顯得既驚悚又滑稽。
相對而言,其他課就沒有這麽有趣了。
原本他以爲會很簡單的符圖學、陰符學、雲箓學等基于符箓基礎的課程,随着授課内容的深入,變得越來越艱難,很多他非常熟悉的符文規則被古代的、近代的、陰文的、陽文的等等不同體系的符文系統扯的七零八落,以至于他經常有種自己不會畫符了的感覺。
就像重複練習某個字時,越寫越覺得自己不認識這個字的感覺一樣。
還有近古方術、壇場規制、古典科儀等課程,需要進行大量瑣碎與繁雜的記憶,每次坐在這樣的教室裏,鄭清總覺得自己眼皮像是被膠水黏住,怎麽都睜不開。
好消息是,這幾門課都是時間轉換類課程,他上課的時候需要帶隐身符,可以光明正大的在課堂上睡覺而不用擔心被人發現——隻要睡覺的時候不發出呼噜聲就行;壞消息是,這幾門課他沒有認識的同學,抄講義都沒處可抄,更别提抄作業了。
好幾次,鄭清不知不覺在課堂上睡着了,不得不抽課間休息的時候,去幾位教授的辦公室,觍着臉在辦公室抄錄講義。
教授們雖然不會對這位名義上的‘同僚’惡言相向,卻也難免說幾句‘爲人師表’‘言傳身教’‘上行下效’之類的話,讓年輕的助教同學頗有些無地自容。
除此之外,與禁咒有關的幾門課——維度派概論、收斂的原則、阿不思多猜想——也有些讓人頭疼。
事實意義上的‘頭疼’。
卻又與他小時候的頭疼不太一樣。
雖然才上過兩次課,但鄭清敏銳的發現,上這幾門課的時候,他會出現輕微的耳鳴現象,仿佛耳朵眼裏有人大聲重複着課堂上老師們講授的内容。
出現這種狀況後,他腦海中第一反應就是住在耳朵眼裏的那條小青蛇。自從上學期它變得越來越靈動的同時,也變得越來越消極怠工。
鄭清隐約可以猜到它這番變化的緣故。
靈動意味着自我意識的複蘇,隻不過沒有任何一個自我意識誕生的目的是爲了自我毀滅。但恰恰,小青蛇呆在鄭清耳朵眼裏最大的目的,就是借助禁咒種子成長時的規則之力,湮滅它的存在,爲海妖王真正進階成功畫上圓滿的句号。
不想死,卻又不得不死,它變得消極怠工也是難免的。
鄭清可以容忍它的懶散怠慢,卻不能容忍它在自己耳朵眼裏搞東搞西。所以最近幾天,他時不時便入定,想要與小青蛇聊聊,但意識卻始終徘徊在心海外圍,無法靠近已經抽芽的禁咒之樹。
“安分一點,别逼我找人把你捉出去!”
男巫在心底反複出聲,嚴正警告寓居于此的客人,實際上卻沒有多少把握。去年聖誕節後,他與先生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面了,三有書屋也一直空空蕩蕩;而學校裏他認識的幾位高階巫師,比如老姚、比如若愚副校長等,也不過是傳奇階位的巫師,讓祂們幫忙剔除一位古老者遺留的力量,未免強人所難。
再加上老姚原本是大妖出身,而若愚副校長氣質又有些陰陰沉沉,鄭清平日見到這兩個人都有些發怵,更不要提讓祂們接觸自己意識深處,對自己靈魂動手動腳了。
生活如此艱難,原本就已經讓人疲憊不堪。
七宗罪的那些魔鬼又仿佛蒼蠅似的,嘤嘤叫着,在他耳邊徘徊不肯離去。
自從周一在宿舍山下遇到失控食屍鬼襲擊後——鄭清現在已經堅信這頭食屍鬼是被魔鬼們控制了——短短幾天時間,他又連續遭遇了幾起事故。
包括一隻不知從哪裏溜進教室後胡亂咬人的發狂松鼠、魔藥課上莫名爆炸的坩埚與碎裂的試管、幾個年輕氣盛的藍袍子堵在教室門口以愛情的名義向鄭清發起決鬥、五花八門的舞會邀請函、以及某不知名小社團提供的免費體檢券。
“我看上去很蠢嗎?”
鄭清舉着那張皺皺巴巴的體檢券,在403宿舍怒氣沖沖,大聲咆哮着:“哪個巫師會傻乎乎去參加這種體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