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也是三月第一天。
距離驚蟄還有五天,天氣卻意外寒冷了起來,與中元節前的溫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仿佛夜裏真的有大群陰靈回陽看望後輩,帶來了屬于陰司的寒氣。
昨天晚上‘意外’路過三有書屋門口的鄭清,既沒有聽到櫥窗裏黃花狸與先生之間的對話,也沒有看到自己離開非正常生命研究所後去拜訪杜澤姆博士的邊緣學院副院長,在叮囑漢克記得每天敲音叉後,便渾渾噩噩的回了學校。
以至于接到青丘公館的紙鶴後,他才想起被忘在狐狸窩裏的小白貓。
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而蘇施君又一貫給人非常可靠的印象,所以,這應該算不得什麽糟糕的失誤吧——男生在心底這麽安慰着自己,同時有些心虛的将自己前幾日買的一瓶精力藥劑提前從灰布袋裏翻找出來,塞進口袋裏。
與上述兩個意外相比,這天還發生了另一個小意外。
早上起床做早課的時候,鄭清驚訝的看到迪倫那口黑色的大棺材不知什麽時候又出現在了他的床鋪上,棺材蓋子緊閉着,隔着厚實的木闆,鄭清也不确定裏面到底有沒有躺着血溫不定的吸血狼人先生。
“他這麽早就回學校了?”
離開宿舍的瞬間,一股寒氣迎面撲來,讓鄭清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下意識裹緊了身上的袍子,咕哝着:“這該死的天氣……馬上立春了,竟然還這麽冷!”
“隐身符。”蕭笑在他身後提醒道。
鄭清頓時想起自己還在被一群魔鬼‘追殺’,悻悻然激活了一張黃符,挂在腰帶上。不知是不是符紙的效果,寒意頓時小了幾分。
“驚蟄之後,春分之前,應該還會有一兩股寒流。”蕭笑攏着手,慢吞吞走在鄭清身前,仿佛在自言自語:“……我聽在氣象監的朋友說,去年冬天用了太多太陽球,攢了好些寒氣球還沒用完,考慮到時效問題,他們大概會在春分之前,借助‘三寒四溫’的老傳統,把它們突擊用完。”
三寒四溫,意思是冬末春初的時候如果連續寒冷三天,然後就會有四天溫暖的天氣,這種現象反複持續一段時間後,春天就真正降臨了——如果按開學前冷了三天、第一周暖了四天來計算,今天确實差不多到了新一輪‘三寒’的日子了。
隻不過,與這種充斥着官僚氣息與繁文缛節的氣候調節事宜相比,鄭清更關心自己的舍友——或者說,他更關心自己舍友身上的八卦。
“迪倫願意娶一位僵屍新娘了?”他湊到蕭大博士身邊,吭吭哧哧的問道:“我記得奧布萊恩跟塔波特家的人不是正在抓他回去相親嗎?”
“那也抓不到學校來呐。”
博士扶了扶眼鏡,一臉鄙夷的看向身旁的空氣:“他隻是因爲寒假的時候需要甩開家人,所以跑的稍微遠了一點兒……一個星期,就算他躲在月亮上,也該下來了。”
空氣沒有給他任何反應。
倒是他的另一側,傳來了鄭清科科的笑聲——在博士轉頭的時候,鄭清已經悄無聲息的溜到了博士的另一側,所以,蕭笑剛剛那番鄙夷是做給空氣看的。
蕭笑面無表情轉過頭,繼續嘲諷:“但就像我之前說過的,他的誕生或許源自一次狼人與吸血鬼意外的邂逅,但他能夠長大,必然代表了兩個家族上層的某些意志,而他們這種出身,天然就沒有多少自由選擇的權利……”
鄭清的聲音再次從博士另一側傳來:“你之前可不是這麽說的,我記得你說他能夠出生就代表了……”
蕭笑深吸一口氣,腦袋也不轉了,沖着前面惡狠狠低吼道:“你是一隻土撥鼠嗎?!”
言外之意,讓他不要在自己周圍轉來轉去。
鄭清不一定會在意他的怒吼,反而有兩個路過的一年級女巫,被矮個子男巫突如其來的咆哮吓了一跳,互相牽着手,急忙忙跑開了,那離去前的眼神,仿佛看到了一個被魔法反噬後發狂的瘋子。
空氣裏又傳來幾聲科科的笑聲。
博士冷笑一聲,伸手摸出一張隐身符,也拍在自己身上,然後在鄭清的目瞪口呆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一次,輪到鄭清麻爪了。
因爲在蕭笑消失的同時,他想起另一樁頂要緊的事情還需要博士幫忙。昨天與杜澤姆博士聊完畢業論文的事情後,他現在急需一位知識淵博、誠實可靠的專業人士,幫他先敲定畢業論文的選題方向。
但正所謂‘一啄一飲,皆是前定’,惹惱博士的後果,就是從早課開始一直到他準備進教學樓上課,鄭清再也找不到博士的身影了。
周一上午是一節魔咒課。
以及一節時間轉換後的‘近古方術學’。
前一節課在教學樓東601教室,後一節課在西202。
當鄭清爬到二樓的時候,突然對這個時間段的自己起了一點點好奇心,忍不住繞道去了西202,趴着窗戶向裏張望了一番——教室裏的四種袍色泾渭分明,各自構築起他們的小圈子,如果一定要分親疏的話,可能紅袍子的九有人與藍袍子的星空人坐的近一些,白袍子的阿爾法與黃袍子的亞特拉斯挨得近一些。
鄭清注意到自己的座位旁,穿着藍袍的姜槐正側着頭對着空氣說什麽,他的胳膊上系着一條黑色的緞帶。
旁邊其他藍袍子們胳膊上也都系了黑色緞帶。
鄭清皺着眉,正在琢磨那些黑色緞子有什麽講究,冷不丁,感到兩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識向下蹲了蹲,躲在窗戶下面。
然後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隐身,理論上沒人能看到自己。
再次站起身,那兩道目光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教室裏依舊如之前一般平淡。鄭清看了一眼時間,沒有繼續在這裏浪費時間,匆匆向六樓趕去。
直到狂奔到六樓走廊中斷,他才突然想起一件事,猛地停下腳步,低聲叫了一句:“哦!是死人!”
胳膊上系黑色緞帶,是巫師紀念死者的古老傳統。
“你說誰是死人!你再說一個試試!”
旁邊牆上的相框裏,一個長着大胡子的矮人揮舞着斧頭,四處張望着,暴躁的跳來跳去,一副想要砍死某人的架勢。
把鄭清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