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子一旦種下,就不受任何人控制了。”
“所以,那個年輕人爲什麽沒有受到影響,在沒有确切檢查數據之前,我們不得而知。唯一可以确認的,是他絕對屬于非常有價值的研究個體。”
非正常生命研究所,杜澤姆博士的書房裏。
屋門緊閉。
蒙特利亞教授坐在書桌對面的高背椅上,翹着腿,手指交叉放在膝上,整個人由内而外透露出一種閑适而自然的氣息。
聽到他的那番分析後,杜澤姆博士擡起頭,露出兩個漆黑的眼眶。
“确實,确實。”
他喃喃着,手中的玻璃棒卻沒有絲毫停頓,仍舊在杯子裏緩緩攪動着,兩顆黑白分明的眼球拖着仿佛水草般的血絲,在粘稠的洗眼液裏優雅的翻滾着:“你之前是對的。我承認,我有些看走眼了……這個孩子确實非常特殊……或許這也是爲什麽,青丘與鍾山對他都青眼有加的緣故吧。”
他将‘青丘’與‘鍾山’兩個詞咬的稍稍有些重。
意思很明确——與之前數次讨論時的态度相同,他依舊不贊成打學校學生的主意,尤其那還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學生,尤其那位學生現在已經成爲第一大學正式雇員。
“放心,短期内,我不會對他做什麽事情的。”
蒙特利亞教授顯然讀懂了博士的未竟之意,低低的笑了一聲:“他現在是邊緣的助教,我有充足的空間與時間來觀察,觀察那顆種子是不是真的在他體内銷聲匿迹了,觀察他到底是怎樣的一位巫師……但就像你之前對他說的那樣,‘我們不能僅憑簡單的觀察就得出任何結論’。”
“我還是不理解,爲什麽你們會冒着那麽大的風險,選擇在宴會上把種子種下去。那個時間段,你應該知道的,他已經是邊緣學院的老師了……”
“邊緣的人不是我們的人。”
蒙特利亞教授攏着手,語氣帶了一絲感慨:“至于爲什麽,我大概猜得到那些孩子的心思。不外乎最近事情一直比較順利,所以大意了,覺得一個二年級的學生很好拿捏。又或者,他們覺得混亂的宴會、嘈雜的聲音、酒精、美味,等等,這些因素都是很好的掩護……”
杜澤姆博士手中攪動的玻璃棒停了下來,他用黑洞洞的眼眶看着客人,很認真的打斷教授的話:“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爲什麽’。”
教授盯着杯子裏的眼珠,沉默了幾秒。
“因爲我覺得他會成爲一隻好烏鴉。”他聲音很輕的答道:“一顆種子,會成爲他與我們之間最好的羁絆。我們爲他提供的,是實驗室裏品質最好的種子,完成度也是非常高的。融合那粒種子後,即便出現某些失控的‘副作用’,實驗室也有充足的魔藥幫助他抑制……”
“然後他爲了保命,必須與烏鴉們達成某種程度的合作?”
杜澤姆博士哂笑一下,幫助教授推衍着後續情節的發展:“……雖然開始你們之間會有一點點不愉快,但随着種子發芽,那個年輕人會驚訝的發現自己的魔力、肉身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着翻天覆地的變化。這種肉眼可見的實力增長,不斷抵消着他的抗拒心理。直至最後,你們雙方合則兩利,合作愉快。”
教授對此表示沉默,沒有否認這種可能性。
杜澤姆博士語氣稍稍一頓,話鋒一轉:“但我曾經聽一位巫師說過,一瞬間的事故是一場意外,但時間久了,意外就會變成永恒的悲劇。被野生狼人或吸血鬼襲擊的普通人,會面臨這樣的悲劇;被妖魔咬傷被迫堕落的巫師,會面臨這樣的悲劇……接受你們的種子,成爲烏鴉的實驗體,也會面臨這樣的悲劇。”
“如果我們的改造實驗成功,這些悲劇都可以避免。”蒙特利亞教授右手食指微微一彈,一抹極淡的魔力波動以他爲中心向四周漾開,卻非常精巧的局限在書房裏,甚至沒有掀起一頁草紙。
杜澤姆博士瞪着他那雙黑洞洞的眼眶。
幾縷粘稠的血絲從眼角淌下,宛如一條條小蛇,在他臉上的皺紋間蜿蜒。
“啊,是的。”
他喃喃着,下意識重新攪拌起玻璃杯裏的眼珠,聲音顯得有些幹巴巴的:“隻要成功就好……還沒有恭喜你,成爲一位大巫師。”
雖然沒有眼珠,但蒙特利亞教授仍舊從那兩個黑洞洞的眼眶裏感到了一絲交織着‘羨慕’與‘嫉妒’的目光。
“你也一定能夠得償所願。”
教授收起手臂,正視着實驗室的主人:“就像我一直承諾的那樣,實驗成功後,你會分到屬于自己的一塊‘真實血肉’。”
這句話比任何安慰都有用。
杜澤姆博士終于停止攪拌手中的玻璃棒,伸出兩根手指,探進量杯裏,夾起自己的眼珠,一顆接着一顆塞進眼眶裏。
粘稠的洗眼液随着他略顯粗暴的動作四處飛濺,讓他整個臉頰都顯得濕漉漉的。
然後博士仰着頭,閉着眼,等待眼球下的神經一條條重新接駁。
片刻後,他睜開眼,定定的看了書桌對面的客人一眼,擡手一招,一塊拇指大的透明琥珀不知從屋子哪個角落‘嗖’的一下飛了出來,琥珀中央懸浮着一顆殷紅的、宛如血珠般的晶瑩寶石。
“這是那品脫血液提煉出的……賢者之石的碎片。雖然我不清楚你已經是大巫師,爲什麽還需要它,但我必須提醒你,它已經不是一塊純粹的賢者之石了。黑獄那場動亂與傳奇氣息的浸染,讓它的性質變得非常難以捉摸。當然,我用了很多提純手段,足以滿足大部分實驗要求。”
說罷,博士揮手将琥珀丢向客人,态度驟然變得粗暴了許多:“現在,立刻,馬上,離開我的實驗室!”
蒙特利亞教授翻手收起那枚琥珀,微微一笑。
“不要緊,雖然我剛剛進階不久,但隻是不引起那些高位巫師注意還是做得到的。”說到這裏,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嚴肅了許多:“今晚我來見你另一件事,與邊緣學院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