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清第一杯茶水還沒用完,博士便從旁邊扯出一條厚厚的毯子,蓋住了桌上那些文件,接着起身走到書桌後靠牆的櫥窗前,拿出一個翠綠的小瓶子。
然後取量杯、清水,滴入兩滴淡黃色的粘稠液體。
玻璃棒碰撞在杯壁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當響聲停止時,博士熟練的提起自己的眼睑,摳出自己的眼珠,然後把它們丢進剛剛配置好的洗眼液裏。
鄭清現在已經能夠鎮定自若的看着這一幕了。
甚至在博士用黑洞洞的眼眶‘看’向他的時候,他還能抓緊時間多喝一口茶水——之前路上吃的那個鹹肉三明治讓他有些口渴。
“晚上好,助教先生。”
這位煉金術師界的新寵兒一改第一次見到鄭清時的冷淡,繞過書桌,率先抓住年輕男巫的手,晃了晃,仔細‘打量’着他:“我一直以爲你與蔣小姐之間的關系很親密,所以之前可能對你有些誤解……抱歉,我的意思是說,之前我不知道您與蘇議員之間的關系,也很難想象蘇議員會有這樣的選擇……當然,我不是說她的選擇不好……不過現在好了,第一大學允許我重新開設實驗室,你也算學校的雇員,那麽我們就是同事了!我聽報紙上說,你是第一大學幾百年來最年輕的助教,真是令人驚訝的成就!”
這話雖然不錯。
但怎麽聽怎麽有些怪怪的味道。
鄭清相信不止自己,包括身旁的女巫肯定也有相似的感覺。隻不過這種念頭隻是在他腦海一轉便立刻煙消雲散。
與受到區别對待相比,他更在意今晚來到這裏的目的。
“晚上好,博士。”鄭清微微施禮,同樣沒有吝惜自己的稱贊:“您當初也是第一大學最年輕的特聘研究員,還在學校擁有自己的冠名實驗室,職級相當于教授,比我可高多了!”
誰都喜歡高帽子。
尤其給他戴高帽的還不是寂寂無名之輩。
杜澤姆博士臉上綻出大大的笑容,黑洞洞的眼眶一時間似乎都變得柔和了許多,他轉頭看向書房裏另外一個女巫。
“……很高興再次見到您,蔣小姐。”
鄭清耳邊再次傳來杜澤姆博士向女巫打招呼的聲音,隻不過與最初不同,今天見面時,博士也變得與女巫一樣矜持了,沒有最初那種誇張的谄媚,熟絡裏又帶了一丢丢的距離。
“晚上好,博士。”女巫彬彬有禮的回答道。
“那麽,今天你們來……”黑洞洞的眼眶在兩位年輕巫師之間逡巡着,語氣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好奇。
鄭清注意到幾滴深紅色的血漿正從博士的眼眶緩緩溢出,仿佛一團被烤化的蜜糖,莫名給人一種細膩粘稠的感覺。
他垂下眼皮,努力收起這些胡思亂想的念頭。
“還是因爲那些小精靈,博士。”
年輕公費生連忙上前一步,言簡意赅的描述了一下那幾隻小精靈的特殊情況,着重強調着她們看上去非常健康,‘疑似’正處于進化之中,但查遍學校的圖書館,也沒有查出與小精靈進化有關的資料。
“……這些資料是博士,”說到這裏,鄭清猛然止住了話頭,想起自己面前正站着一位貨真價實的博士,頓了頓,然後改口道:“我是說,我的一位同伴,這是他觀察、然後總結的一些有關小精靈的具體情況,裏面包括了他在圖書館查找資料後補充的部分細節……”
杜澤姆博士接過鄭清手中那沓厚厚的羊皮紙,一頁一頁翻看着,一目十行的浏覽着上面的觀察記錄與針對不同猜測進行的簡單測試。
“非常好,非常好,非常好。”
杜澤姆博士不吝稱贊的重複着這三個字,鄭清感覺那雙黑洞洞的眼眶裏仿佛冒出了光:“你這位同伴的觀察記錄非常詳細,條理清晰,且内容豐富,隻是看着他的報告,我仿佛已經站在了那幾隻小精靈面前……他有沒有興趣來我的實驗室做個兼職呢?待遇從優!”
說話間,他伸手一招,從覆在書桌的毯子下便鑽出一張羊皮紙與一支蘸滿墨汁的羽毛筆。在向他們飛來的時候,羽毛筆正匆忙的在那張羊皮紙上跳着舞。
等到羊皮紙落在博士手中,遞給鄭清後,鄭清才注意到這是一份‘邀約’,上面明确提及杜澤姆煉金實驗室邀請(空格)擔任實驗室助理,待遇從優,詳情可于(空格,年月日時分)在貝塔鎮東區杜澤姆煉金實驗室與杜澤姆博士面談。
看得出,這是一份誠意十足的邀請。
甚至發出邀請的一方,沒有對邀請人的姓名與見面時間做出任何限制。鄭清相信,即便他在羊皮紙上填了蘇芽、然後時間定在今晚淩晨三點鍾,這座實驗室的主人也肯定會提前準備好茶水與點心,等候拜訪者上門。
當然,鄭清肯定不會在羊皮紙上填寫那隻小狐狸的名字。
他隻是打個比方。
至于要不要把蕭笑名字填上去,就不是他所能決定的了。
“我會向他轉達您的邀請。”鄭清收下那張羊皮紙,慎重的給出自己回答:“我相信他會盡快,我是說,今天晚些時候或者明天,給出您相應答複的。”
杜澤姆博士臉上頓時露出滿意的笑容。
然後他放下手中的觀察材料,從玻璃杯裏揀起自己那兩顆做了許久水療的‘眼珠’,将它們直接塞進眼眶中。
黑白分明的眼珠在眼眶中靈活轉動了幾下,看着反而比沒有眼睛的時候更可怖。
鄭清強迫自己沒有去注意那些細節。
博士重新拿起那沓觀察報告,仔細閱讀起來,許久,他才抖了抖手中的羊皮紙,非常謹慎的給出了初步結論:“單看這些材料,根據這份觀察報告上的描述,我隻能判斷她們處于一種‘自我修複’與‘安全’的特殊狀态,具體是不是進化,還需要進一步檢測與觀察……因爲煉金生命主動進化是非常罕見、非常罕見、非常罕見的……”
又是一連三個‘非常’。
鄭清記得這位博士之前沒有這種奇怪的口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