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施君先說了一句有些拗口卻不難理解的話，然後微笑着看了男生一眼：“換句話說，學校或者聯盟裏，有人舉報你的那些符彈與禁咒有關了嗎？”
此時天色已然大亮，屋外的一抹陽光穿過高大的窗戶與寬敞的廳堂，恰好落在了女巫身上，将她的面容遮掩的有些模糊。
鄭清不由眯了眯眼睛，低頭翻看了一下剛剛簽的那份契約。
确實，就像這次交易，自始至終，三叉劍都沒有追問自己那些符彈的來源，而且把交易事項嚴格限制在符彈成品上。
“所謂‘民不舉，官不究’就是這個意思。”
蘇施君的聲音從那抹燦爛的陽光中傳了出來，似乎也變得模糊了許多：“有關部門知道你跟禁咒有關系嗎？自然是知道的，否則他們不會帶走你那隻黑貓。但既然有關部門都沒有把你管控起來，意味着他們認爲在你這個層面，出現禁咒擴散的風險有限。這也就意味着，那些觊觎禁咒的組織或機構跟你出現某種程度的聯系，打個小小的擦邊球，屬于規則允許範圍之内了。
當然，我這麽說并不是暗示三叉劍對掌握禁咒抱有野心……他們不一定有這樣的膽子。隻不過借着管控風險的名義，稍稍分潤一點與禁咒有關的力量的膽子，他們還是有的。不過這也不是壞事，有他們在前面頂着，以後聯盟内其他機構想要在這件事上找你的麻煩，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鄭清捏着手中那張輕薄的契約，輕輕籲了一口氣。
他從未料到，隻是一次簡單的買賣符彈的交易，背後竟然也隐藏了這麽多彎彎曲曲的微妙博弈。亦或者，與麻煩同行的人，遇到的事情就沒有一件簡單的。
窗外隐約傳來細微的叽叽喳喳的說話聲。
似乎是帶波塞咚出門遛彎的小狐女的聲音。
鄭清起身望去，隐約可以看到蘇芽正帶着波塞咚與一隻花精子在栅欄前對峙，那隻花精子或許被小花園裏天堂般的美景吸引，想要進來，卻被蘇芽嚴詞拒絕，而波塞咚卻想發發慈悲，兩隻小狐爲此争論不休。
“……一個蘿蔔一個坑……蔓姐說了，園子裏養不起那麽多精靈，你把她放進來，就要趕走另外一隻，或者眼睜睜看着一株花枯死……”
“……唧唧…唧唧唧唧……”
“……蘿蔔？蘿蔔就是甜甜的、脆脆的、紅色的、指頭大小的東西……生的時候好吃，做熟了就不好吃了……”
“唧唧…唧唧……”
“你求我也沒用的……這個跟環境承載能力有關，環境承載能力知道嗎？那裏面學問可大了去了……所以說，你要好好讀書，免得以後什麽都不知道……”
鄭清聽到這裏，莫名感到一絲汗顔，沒想到平時看着乳臭未幹的蘇芽，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比他可強多了。
一隻綠色的小紙鶴拍打着翅膀，身上缭繞着一絲煙氣，神氣活現的出現在鄭清眼前，晃來晃去，吸引了男生的注意力。
隻用了一秒鍾，鄭清就認出，這是剛剛那隻被蘇施君搶走的紙鶴，它的翅膀上還殘留着幾個零落的字眼，左翅上有一個‘大’字，右翅膀斜斜的落了‘切切’兩個字。
男巫眼疾手快，一把将它捉了下來。
被拆過一次的紙鶴已然沒了先前那股掙紮的勁頭兒，很自然的攤在男生手心，主動展開了它的身體。
鄭清注意到，這一次它是被反向折成紙鶴的。
信紙背面，自己的那行‘備忘錄’仍舊清晰可見；但信紙正面，卻多了一行柔美俊秀的簪花小字——《符彈構造詳解》《辟邪符彈的結構特點與十七種制作方法》《古典煉金理論系列：符彈設計理論》、《秘法》（允許借閱，蘇施君）
前面幾本書名一目了然，應該是女巫爲了三叉劍的交易讓自己補充學習與符彈制作有關的書籍，但最後一本，尤其那句看上去就很特殊的話，卻讓鄭清有些摸不着頭腦。
“這是？”他抓着那張綠色的信紙，很沒底氣的回頭，看向青丘公館的主人。
蘇施君正抻着胳膊，優雅的伸着懶腰。
“哦，我書房裏有那幾本書，你可以拿去看一看，”她垂着眼皮，掩着小口，打了個小小的哈欠：“趁着這個寒假你的時間還算充裕，把符彈制作再系統的學一遍，免得做出的符彈不好看，被三叉劍那些家夥嘲笑……有什麽不懂的，直接找蘇蔓，她會帶你去請教青丘最專業的符彈制作師。”
“最後這本……”
鄭清顧不得尴尬，厚着臉皮舉起信紙，吭哧着追問。
女巫嘴角微微一翹，轉身向廳外走去，卻也沒吊男生的胃口：“最後一本是《青丘秘法》，我開放了有關符彈封禁技巧的部分，你可以參考參考……免得你整天疑神疑鬼……拿着我的手條去書房，那些書會自己找到你的。”
“你呢？”鄭清感激之餘，鬼使神差的問道。
話音剛落，他立刻就後悔自己的孟浪了。
青丘公館的主人停下腳步，回過頭，眼神中帶了一絲不解：“我？我當然是去補覺了！不知道睡眠是最好的美容魔法嗎？”
說到這裏，她看了一眼窗外，補充道：“對咯，看上去蘇芽跟咚咚已經溜達完了……咚咚今天的課程還是你負責監督。不要叫她偷懶。”
說罷，她繼續向外走去，頭也沒回的擺了擺手，一副不要再打擾自己的模樣。
眼看女巫的裙擺就要消失在拐角處。
男生松口氣之餘，又開始心塞這個假期剩餘快活日子的消失。
隻不過他一口氣還沒吐完，蘇施君的身影便很突兀的倒退了一點點，卡在鄭清視線與拐角處的邊緣，歪着頭看了他一下，把男生剩餘的一小口氣吓的憋了回去：
“差點忘了，還有一件事……距離假期結束還有一段時間，我覺得，你可以提前查詢一下二三年級的必修課與選修課，在開學前就把課表确定下來。既然現在連三叉劍都找上門來了，那麽這個世界允許你當一個不負責任的學生的時間也就越來越少了……”
餘音袅袅。
這一次，女巫确鑿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