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施君踩着晨曦中的冷意,漫步貝塔鎮步行街頭。
離開青丘公館後,她并沒有像鄭清所想的那樣去實驗室,而是打算找人撒撒氣。自從知道鄭清昨天晚宴上的遭遇後,她就把直接緣由歸咎于自己昨天的提前離場上了。
所以,她現在很不高興。
非常不高興。
一位大巫師不高興是會影響周圍環境的,即便她是巫師世界第一大美女,但彌散開的肅殺氣息仍舊如同一道道無形的氣牆,迫使街頭行人紛紛躲避,往日街頭小販們三五句争吵都能引來的貝塔鎮巡邏隊與三叉劍探員們,此刻蹤迹全無,沿街商鋪見多識廣,紛紛落下早上剛剛打開的櫥窗與門戶,三三兩兩聚在門闆之後,透過門後的縫隙,看着街頭漫步的那道美麗身影,議論紛紛。
“發生什麽事了?”
“誰又招惹這位小姑奶奶了!”
“是大巫師決鬥嗎?”
“就算有決鬥,誰會找月下議會上議員的麻煩?”
“這麽一說,我倒覺得可能是月下議會内部矛盾……聽說了嗎?昨天晚上卡倫家的米爾頓公爵也來島上了,聽說是參加什麽晚宴……”
“月下議會不可能把自己内部的矛盾在大庭廣衆之下宣揚的。”
“這可不一定……米爾頓公爵以前不是一直追求蘇議員嗎?但現在人連孩子都快兩歲了!這不就是傳說中的因愛生恨嘛!據說前段時間,深更半夜把卡倫家位于西區的公館拆掉的大巫師就是蘇議員!”
“噤聲!不要命啦!”
“真是無知者無畏,什麽話都敢亂說!”
呼!
狂風湧過街頭,将散落街面的桌椅吹的四處亂滾,連帶着那些緊閉的門窗也被拍打的啪啪作響,原本如群蠅亂舞般嗡嗡的聲音齊齊消失,默默目送那道高挑的身影一步步向前走去。
直到蘇施君身影消失在街頭,躲在門後的看客們才齊齊松了一小口氣。
“這就是大巫師的氣勢啊……”
這句話顯然出自沒什麽見識的外島人之口。
立刻,就有鎮子上的老人用不屑的語氣答道:“這才哪到哪兒……每年沉默黑潮的時候怎麽都要來七八位大巫師……大巫師在外面是個人物,但在我們布吉島,沒有一百位,也有七八十位的。”
這話肯定是吹牛,但沒見識的人之所以沒見識,就是因爲他們沒有辦法分辨吹牛與事實之間的區别。
所以外島人立刻用驚歎的口吻贊道:“真的嗎?真是太厲害了!”
“這有什麽!看今天早上的貝塔鎮郵報了嗎?昨天島上還隕落了一位黑巫師,聯盟認定的頂尖大巫師!我昨天就跟其他人說,沉默森林那邊電閃雷鳴,肯定出大事了!”
“你隻要在島上多呆一段日子,肯定能見識到更多稀罕場面,前提是有一個合适的位置,我給你推薦一家旅館……”
蘇施君當然可以聽見那些藏在門後的小聲議論。
但她沒有聽。
之所以清空街頭,也隻是以防萬一,避免傷及無辜。而她全部的注意力,從踏足步行街後,就一直死死盯着自己的目标,氣機對峙,如兩柄鋒利的尖刀。
嗒,嗒。
女巫的腳步停在了步行街九十九号。
向左看,不出所料,三有書屋裏一片寂靜,灰撲撲的櫥窗似乎很久沒有打掃了,在左右店鋪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落寞。
然後她又向右看了看,雖然是寒假、又是早晨,但流浪吧早已開始營業,門口的大青蛙正抱着腦袋,屁股翹的老高,在門庭陰影下瑟瑟發抖,一如女巫上次來的時候。
“轟!”
一條青濛濛有如實質的巨大狐尾從女巫身後探出,如一條咆哮的青色巨龍,毫不掩飾的重重撞向流浪吧的大門。
“砰!”
這一次,流浪巫師保住了自家門面,一層淡灰色的屏障出現,将酒吧大門以及門口的大青蛙一齊護在了下面。
“早上好,蘇議員。”
灰色屏障散去,露出流浪吧主人愁苦的面孔,他摘下帽子,一絲不苟的行禮:“不知道您這次來砸店是因爲……”
蘇施君仿佛沒有聽到老巫師的詢問,自顧自說道:“早餐之前,我總覺得自己錯過了某些非常明确的線索。一些因爲近在咫尺而忽略的線索。直到現在我都想不起來。但我覺得你應該知道。”
這話就顯得格外不講道理了。
流浪巫師難得露出驚愕的表情,半晌,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勉強的笑意:“我不太确定你的意思……”
“那些烏鴉的線索,給我一條。”女巫态度冷淡,身後再次探出三條狐尾,盤旋着,散發出驚人的氣息:“我知道它們肯定跟你有聯系。”
流浪巫師慎重的看着那三條狐尾。
蘇施君進階大巫師還不足兩年,理論上,能夠有一條尾巴凝實就已經非常出色了,他清楚的記得,上一次這位月下議會上議員砸店的時候,身後尾巴還隻有一條是凝實的。
而現在,她四條尾巴已經都已經是真的了。
排除她與烏鴉們私下交易的可能性,排除這位天賦出色的青丘傳人使用了某些揠苗助長的禁忌法門,他有理由相信,女巫得到了某些逆天機緣。
在流浪巫師看來,這個世界上并沒有什麽真正的逆天機緣,所謂機緣,無非是長輩對晚輩無聲的關懷罷了。
他摩挲着尖頂帽的帽檐。
“你應該知道,”老巫師輕聲提醒:“這裏是布吉島,這裏既是巫師世界的傳奇,也有巫師世界的傳奇。隻要祂們想,找到一隻烏鴉輕而易舉,隻要祂們願意,我們私下裏說的每一個字,都能被聽的清清楚楚。”
言外之意,學校是默許那些烏鴉存在的——至少在某種程度上。
“我知道。”蘇施君垂着眼皮,身後狐尾顯得有些不耐煩。
流浪巫師臉上露出一絲不解:“那你還找我幹嘛?”
“因爲我打不過祂們。”女巫心平氣和的回答道:“而你是我能找到的,可以給出線索的最大可能性。”
流浪巫師頓時無言以對。
半晌,他臉上露出一絲苦笑:“真是個……沒有道理的世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