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說,在他們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時代的風浪已經重重拍打在了他們的身上。讓他們身不由己的,赤裸着拳頭與巨大的浪花去搏鬥。
鄭清感覺宥罪現在就處于這種狀态下。
他的符槍可以一槍打爆外神降臨的分身,他的獵隊可以化身爲一頭血肉近乎凝實的博父氏巨人,他的輔獵手仿佛一本行走的百科全書,甚至他偶然爆發的占蔔天賦都能看到發生在夜色僻靜角落的案發現場。
但他們抓不到一隻烏鴉。
任何一隻烏鴉,他們都抓不到。
每一次,獵隊循着線索追過去後,隻能看到烏鴉們肆虐後的滿地瘡痍,那些遺留的焦黑樹幹與破碎的血肉,仿佛一張張猙獰的面孔,笑嘻嘻的看着他們沉着臉,清理案發現場的黑魔法痕迹。
鄭清感覺他們現在就是在揮舞着拳頭與風浪搏擊,然後伸手去抓被打碎的浪花,浪頭湧過,攤開手,手心裏隻留下一灘濕漉漉的空氣,而他們周圍,風起雲湧,浪花依舊。
對于這一點,辛胖子反而是所有人裏表現最清醒的一位。
“捕捉黑巫師原本就是所有狩獵任務中最困難的那一類。能夠捉到固然值得慶幸,但捉不到也很正常……如果每支獵隊随随便便都能把那些黑巫師捉回來,它們也不會成爲讓聯盟第二頭疼的麻煩了。”
說到這裏,胖巫師伸着筷子從碗裏夾起一塊炖肉,心滿意足的塞進嘴裏,然後立刻呸呸着吐了出來,一臉嫌棄的補充道:
“想象與現實之間的差距,就像我們面前的這碗炖肉,你把筷子伸進去後,以爲夾起來的是一塊肉,但實際上卻是一塊姜。”
這個比喻異常貼切。以至于鄭清也忍不住把筷子伸進炖肉碗裏夾了一塊,非常幸運,他夾起來的是一塊炖肉。
“所以,你的态度是折中,這個案子我們可以繼續跟下去,但是不該投入太大精力,對吧。”宥罪獵隊的隊長聲音含糊的總結着,環顧左右:“其他人呢?大家還有沒有其他意見?”
這是宥罪獵隊最近一段時間以來難得的一次正式用餐。
吃過飯,這支年輕的獵隊就該重新忙碌起來了。但在此之前,鄭清認爲有必要統一一下獵隊内部的認識,确認一下大家對這次聯盟指定任務的态度。
艾格獵龍場與櫻花酒館的調查報告都已經出來了,一如既往,除了知道兩起案件都與‘烏鴉’有關外,三叉劍沒有獲得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在櫻花酒館裏發狂的瓦裏斯雖然被成功俘獲,但他的意識卻被狂暴的魔藥摧毀,三叉劍的占蔔師們費了很大功夫,也沒能提取出與烏鴉有關的有效情報,倒是順藤摸瓜,打掉了幾個販賣北區奴隸的小團夥。
接連的徒勞極大挫傷了年輕獵手們的積極性,即便鄭清,也感到了一絲疲憊。再加上稍早前科爾瑪的勸阻,讓宥罪獵隊的隊長心底也産生了一絲動搖。
俗話說,聽人勸吃飽飯。
如果聯盟與第一大學裏都有大量烏鴉們的支持者,那麽他們這種蚍蜉撼樹的努力又有什麽意義呢?
“别看我,我是星空的……風越大,我心越浪。”正在就着紅酒切一分熟牛排的吸血狼人先生頭也不擡說道:“順便,這也是藍雀的回答。”
坐在餐桌邊緣,正捧着一杯清水發呆的藍雀幅度很小的點了點頭,然後繼續盯着杯子裏的水發呆。
鄭清扯起餐巾,胡亂抹了兩把嘴,最後看向蕭笑。
蕭大博士正在對付面前的一碗小米粥,拿着一柄小勺子,一口接着一口,喝的非常秀氣,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旁邊逼迫的視線。
直到喝完。
他才擦了擦嘴,擡起頭。
“毫無意義的讨論。”
宥罪獵隊的占蔔師如此評價今天的佐餐談話:“理智的分析,如果不出現奇迹,像這種沒有多少有價值線索的案子,幾乎抓不到真正的兇手……但年輕人不該活的那麽理智。我們不是北區的大賢者,不需要操心幾百個北區巫師的生計或安危。”
“這話聽着不像是你說的。”鄭清虛着眼,看着自家占蔔師,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蕭笑接過一杯清水,小呷了兩口。
“我想說的是,如果連魔法都無法創造奇迹,那我們在學校裏學的一切又有什麽意義呢?我們呆的更久又有什麽用處呢?在座的各位……”
矮個子男巫伸手指着幾位同伴,一個個點了過去:“有一個算一個,下象棋都想不了三步遠的腦子,想那麽多有用嗎?遇到這種麻煩事,莽就完了……多想無益。”
鄭清扯了扯嘴角:“這尖酸刻薄勁兒,是你沒錯了。”
“我下象棋能想至少五步!”迪倫放下手中刀叉,非常認真的糾正道。
胖巫師則撇撇嘴:“象棋是什麽?能吃嗎?你說莽,我們總要找個方向才能莽過去吧,現在最大的問題難道不是沒有調查方向嗎?”
“我們回學校是爲什麽?”蕭笑反問。
“當然是重新梳理線索,從那座非法實驗室開始……”胖巫師剛說完這句話,突然卡在了那裏,半晌,他擡手敲了敲自己額頭:“唔,還要找那個獨眼老烏鴉,對吧!”
艾格獵龍場的小精靈殘骸脊骨上發現的黃銅銘牌,鄭清等人曾經在某隻雙頭食人魔身上發現過,這次回學校,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尋找當時與食人魔有過深入接觸的獨眼烏鴉,看看它那裏有沒有什麽線索。
隻不過昨晚發生在櫻花酒館的意外事故,幹擾了大家的思路,讓人一時忘了這茬。
啪。
蕭笑從懷裏摸出一個文件袋,丢在桌上。
“中午你們都睡覺的時候,我收到學校批複的協助調查函件了。”他言簡意赅道:“當初試煉會結束後,那隻烏鴉被凡爾納老人帶走了,今晚他有巡邏任務,這塊兒渣哥兒熟悉,我們可以一會兒去找他。”
鄭清自動忽略某個名詞,但頗爲在意另外一件事:“凡爾納老人不是被停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