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裏啪啦的骨節脆響聲回蕩在這間不大的酒館兒裏。
空氣仿佛在燃燒,散發出一股焦灼的氣息,攀附在天花闆上的燈火蟲們竭力蜷縮着身子,收起肚皮,不肯灑出一點兒光線。
但這并沒有讓屋子更黯淡。
因爲就在蟲子們熄火的同時,原本插在酒館四面牆壁上的魔法火把呼呼燃燒起來,取代那些發光的果子與蟲子,反而将這間屋子照的更加明亮。
火光籠罩的中央,原本胖乎乎、笑眯眯,宛如一尊彌勒佛的瓦裏斯,已然換了一副模樣。他的身形在骨節脆響聲中硬生生拔高近一倍,腦袋幾乎戳進天花闆中,因爲體型急遽變化而皲裂的皮膚變成一塊塊泛着角質光澤的硬甲,鮮血在硬甲縫隙間流淌,宛如一道道熾熱的岩漿,原本光秃秃的腦袋上,飄搖着一根根細長的白色觸角,宛如一蓬亮銀色的長發。
可惜瓦裏斯先生似乎并沒有讓大家欣賞他變形後模樣的興趣。
轟!
伴随着一股狂風,近乎一尊矮巨人的瓦裏斯硬生生撞破櫻花酒館的牆壁,向外瘋狂逃蹿。雖然他現在沒有保留多少理智,但出于北區巫師的敬畏與源自生物的本能在瘋狂警告他,樓梯間站着的那位女巫多麽可怕。
“見鬼!”
鄭清低聲咒罵着,目光在同伴們制住的其他幾人身上一掃而過,當機立斷:“宥罪,目标瓦裏斯!博父氏戰陣準備!”
藍雀手中長劍一轉,腳下一點,身形已然向外飄去,比他速度更快的是迪倫,仿佛一道魅影,倏然消失在衆人視線中。
然後是辛、鄭清、蕭笑,五位獵手緊随那股狂風,如飓風般沖出酒館,整個過程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部分縮在角落裏的客人甚至還沒回過神。
“真是……一點兒也不愛惜别人家的财産。”
站在樓梯間的北區大巫師重重歎了一口氣,有些心痛的看着自家被撞破的牆壁:“……不知道三叉劍能不能給點賠償。”
“大賢者。”
剛剛遞材料的北區女巫微微低頭,語速飛快卻又有條不紊的彙報道:“巡邏一隊、二隊、七隊正在沉默森林執行任務,三隊、五隊在貝塔鎮其他街區巡邏,四隊、六隊、八隊休整放假中,隻有新組建的九隊……”
“夠了。”
科爾瑪大袖一揮,身影倏然消失,隻留下袅袅餘音在原地回響:“就讓九隊鍛煉一下吧。順便,給受驚的客人一張優惠券,送他們從側門離開。”
鄭清自是不知道宥罪獵隊因爲跑的太快少拿了幾張優惠券。
他正與其他幾位同伴陷入驚愕中。
沖出酒館後,鄭清并沒有看到瓦裏斯撞破院牆栅欄,順着蠱雕街桃之夭夭的背影,反而看到一行約十名北區巫師,正揮舞着各自的法書,釋放出一道道咒語,将瓦裏斯圍困在酒館外的小花園裏。
不,此刻稱呼這片花園爲‘小花園’并不合适。
鄭清第一時間就察覺到,櫻花酒館外的花園似乎變得格外空闊,原本站在院子裏還覺得四角那幾株略顯高大的櫻花樹,此刻仿佛變成了四叢粉紅色的灌木,蠱雕街的院牆、大門、栅欄等等,更是徹底消失在夜色中,隻留下一道道黢黑的陰影。
夜空中,圓月灑下的銀白色光線仿佛有了靈智,老老實實積聚在花園中央,将北區巫師們交戰的區域照的一片通明,反而四周邊緣地帶沒多少月色,顯得極爲黯淡,這讓鄭清莫名有種站在台下觀看演出,舞台上正進行一場激烈打戲的感覺。
“不是幻覺。”迪倫第一時間确認。
“地上的青草很真實。”蹲在地上的辛胖子也費力站起,嘴裏叼着一根嫩綠的草莖,手中捏着一隻胡亂蹬腿的油蛉:“蟲子也是真的。”
他輕巧的将那隻油蛉彈向遠處。
“大概率是基尼小屋的守護法陣,擁有一定空間拓展效果。”蕭笑扶了扶眼鏡,聲音低啞,他的臉色有些蒼白,這是灌下強力解救魔藥的後遺症。
鄭清看着不遠處瓦裏斯那顆白須飄飄的大腦袋,摸了摸挂在腰間的柯爾特銀蟒,有些猶豫要不要抽冷子給他一下——不需要打爆他的腦袋,隻要打斷他一條腿,這場小規模戰鬥就會很快結束。
“别插手,交給他們吧。”
身側一個熟悉的聲音輕快的打斷年輕公費生的遲疑,鄭清霍然回首,看到科爾瑪正安靜的站在他的側後方,雖然還穿着那襲銀灰色長裙,整個人卻像是籠罩在陰影中,途徑她的光線出現非常清晰的扭曲,給人一種隔着透鏡、距離忽遠忽近的感覺。
許是察覺到男生驚訝的視線,女巫微微歪了歪腦袋:“抱歉,我還在二樓,沒想到會出這樣的意外……這裏畢竟是北區,這種事情,交給北區巫師處理更合适。”
非常突兀的,鄭清感覺她歪頭的動作很可愛,忍不住在腦海中模拟另外一位女巫或者另外一隻小白貓歪頭時的模樣。
然後他立刻察覺到這個想法有些不妥,有些心虛的收回視線。
“咳咳,沒,沒問題。”宥罪獵隊的隊長大人幹咳兩聲,同意了北區大賢者的要求,但強調道:“隻不過這位瓦裏斯先生涉及一起黑魔法案件,稍後需要移交給三叉劍。”
“我們也沒問題的。”
科爾瑪嘴角翹了翹,愉快的回答道:“能夠協助三叉劍的調查工作,是北區巫師們的榮幸……希望你在事後調查報告中稍稍強調一下這點。”
鄭清心領神會的點點頭。
這是一次擴大北區巫師影響力的機會,隻需要事後稍微做一些輿論工作,就能對持續改善北區巫師形象産生一點積極效果。
點頭之餘,他的視線忽然一凝。
在圍觀客人的邊緣——并不是所有客人都選擇離開酒館,還有許多人,主要是第一大學的學生,都興奮的跟了上來,圍觀這場突如其來的戰鬥——在圍觀者邊緣,鄭清看到了一個披着黑色鬥篷的身影,他的面孔隐藏在帽兜下,懷裏抱着一個記事闆,手握羽毛筆,似乎在做記錄。
他露在外面的手上戴着與三号烏鴉一模一樣的皮手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