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鄭清睡醒之前,櫻花酒館内的氣氛融洽而祥和。
一根根細長的藤蔓從天花闆上落下,上面攀附着成群結隊的燈火蟲,它們鼓着肚皮,灑落斑駁的光線;又有一顆顆發光的果子,綴在藤蔓葉莖之間,果子上坐着一個個拇指大小的促織娘小精靈,抱着她們小巧的琵琶與豎琴,彈奏着優雅害羞的曲子。
有書生聚三五好友,旁征博引,高談闊論;有局外人獨坐角落,自斟自飲,對影成雙;還有大把閑客,圍坐幾處桌前,舉着果汁或輕飲,津津有味的看着桌上盤子裏的糖人們摔跤打鬥,時不時發出一兩聲喝彩,丢進去幾個銀角、幾粒金豆,博幾把無傷大雅的彩頭。
然後。
戰鬥突兀而激烈的發生了。
驚呼聲響起的同時,宥罪獵隊的其他幾人也紛紛回過神。
雖然不知道自家隊長在發什麽瘋,但長久以來在獵場上形成的默契讓他們不假思索抽出了各自的法書與武器。
藍雀一直喝的清水,反應也最快,鄭清的束縛咒還沒飛出銅版書,他便已經悄無聲息的出現那位穿着灰袍的校工身後,裹着布條的長劍很沒禮貌的搭在對方肩膀上——以星空學院學生的直覺,他選擇了那桌人裏威脅最大的一個。
“别亂動。”劍客同學永遠惜字如金。
灰袍校工感受着頸間那絲微弱卻清晰的鋒利氣息,乖巧的舉起雙手,嘴裏連連嚷嚷:“是不是有什麽誤會?都是一個學校的……大家有話好好說!”
緊随其後的是迪倫。
血族的敏捷天賦,讓他有了不遜藍雀多少的速度,在灰袍校工嚷嚷的時候,迪倫也出現在那張桌子旁邊,手中的酒杯很有禮貌的與桌邊那位穿黑袍的商會巫師碰了碰。
叮!
“晚上好,先生。”吸血狼人先生彬彬有禮的打着招呼,仿佛在晚宴上與好友寒暄:“雖然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今晚月亮真好看!”
“晚上好。”
商會巫師冷靜的點點頭,簡潔而清晰的答道:“我隻是聽說瓦裏斯先生有一批青蛙要出手,所以過來打聽打聽交易細節……今晚月色确實漂亮。”
相較于克制的校工、冷靜的商人,辛胖子的對手反應就激烈多了。
他的對手是那張桌子前另外一個北區巫師,面對突如其來的襲擊,對方不假思索的轉了轉手上戴着的紅寶石戒指,釋放出一道守護咒。
同樣身材圓潤的胖巫師不得不一邊嘀咕着‘什麽見鬼的命令’‘我也是胖子’‘歧視性用詞屬于違規行爲’,一邊伸出蒲扇般的手掌,向那位北區巫師抓去。
淡藍色的光暈在辛的手臂間流淌,他伸出的手掌迎風而漲,仿佛一張巨大的鬥篷,輕易裹住了北區巫師剛剛撐起的守護咒。
咔嚓。
‘鬥篷’裏傳出咒光碎裂的清脆聲響,頃刻間,那位北區巫師的腦袋便耷拉在辛胖子的拳眼上,一副昏頭轉向的模樣。
所有人中,唯一失手的是蕭笑。
或許因爲酒醉未醒,或許因爲不善争鬥,或者隻是因爲他的對手過于狡猾,總之,當蕭大博士的竹簡法書展開揮舞時,那個面孔隐藏在帽兜下的神秘客人已經化作一道青煙,奔向酒館門口,眼看就要沖出門外了。
“坐!”
樓梯口傳來一個清楚的字眼兒。
正發力狂奔的那道青煙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重重按了一下,五體投地,狼狽不堪的趴在地闆上,帽兜掀開,露出一張蒼白的、驚慌失措的面孔。
“他們有什麽問題嗎?”
基尼小屋的主人從樓上款款而下,銀灰色的長裙仿佛流水般蜿蜒環繞在她的身後,源自大巫師的氣息彌漫全場,散發着令人沉默的氣息。
她蹙眉看着手忙腳亂的鄭清,眼神中帶着一絲好奇。
酒館裏,剛剛升起的小小騷亂仿佛被一盆水潑過的小火堆,瞬間安靜下來。所有北區巫師都第一時間匍匐在地上,向大賢者緻以最崇高的敬意;而北區之外的巫師,也紛紛起身撫胸、低頭行禮,以示對北區大巫師的尊重。
除了宥罪獵隊的五位獵手。
迪倫等人紛紛看向鄭清,眼神同樣困惑。
而這起事故的第一責任人,則認真的、全神貫注的指揮束縛咒的藤條,用它們将那位穿着華麗長袍的胖巫師一絲不苟的綁了個結結實實。
“大賢者!”
胖巫師驚慌失措的掙紮着,尖銳的聲音刺的所有人耳膜發癢:“大賢者,這些外來人突然發瘋……”
一團蜷成拳頭大小的藤條惡狠狠的捅進胖巫師的嘴裏,把他後面的話堵了回去,安靜的酒館裏隻剩下微弱的、含義不明的嗚咽。
但那個‘外來者’,卻像一支黑暗中的火炬,讓酒館裏其他北區巫師們有了統一的目标,頓時同仇敵忾起來,眼神不善的看向兀自抱着法書的鄭清。
“三叉劍公務。”
鄭清首先給自己的舉動定性,然後轉頭看向站在樓梯間的科爾瑪,簡短而嚴肅的解釋道:“因爲涉嫌黑魔法犯罪,這位……”
他突然間卡了殼。
因爲他剛剛意識到,自己似乎還不知道這個‘嫌疑人’的名字。
一位穿着灰色長袍的北區女巫匆匆上樓,将一張羊皮紙遞給大賢者,科爾瑪低頭看了一眼,提醒鄭清:“瓦裏斯,你拘捕的那位北區巫師叫瓦裏斯,北區最大的幾位青蛙供應商之一……如果沒有明确證據,按照程序,三叉劍不應該把他帶走。”
“我們有目擊者,親眼目睹瓦裏斯先生與非法巫師組織‘烏鴉’在蠱雕街牌樓下進行交易,獲得了某個非常危險的黑魔法物品,外觀是豆狀……”
當鄭清把交易細節含糊而又清楚的描述出來後,被藤蔓束縛住的瓦裏斯便知道事情正在向最糟糕的方向發展,他睜大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瘋狂,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激活已經嵌入體内的那粒銅豆子。
金黃色的豆殼破裂,細長的白色根須如同蛛網般,順着血管與氣脈向四面八方延伸,一道道令人心悸的氣息在白色觸須中流淌。
其中有幾根觸須刺破皮膚,落在束縛着他的藤蔓上。
藤蔓瞬間被吸幹水分,化作片片殘渣,窸窸窣窣着落向地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