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森林邊緣某處區域。
仿佛倒扣着的金字塔般的深坑安靜的藏在這片林子裏,深坑周圍的泥土與碎石已經被清理幹淨,那株歪歪扭扭的返魂楊也被連根剜走,隻在坑邊留下一個另一個小坑,宛若一塊爛掉的瘡疤,散發出令巫師們作嘔的扭曲氣息。
深坑邊緣,淡黃色的警戒帶如同一張巨大的蛛網,纏繞在粗壯的樹幹間,即便經過一個多月的風吹日曬,它們仍舊保持着鮮亮的色彩,因爲上面附着的驅逐咒語,方圓數裏内萬籁俱寂,鴉雀無聲,不論腐殖層下的蟲豸,還是枯死樹洞裏的鳥雀,都早已背井離鄉,逃之夭夭。哪怕向來執拗的馬人部落或者暴躁的食人魔部落,也不會到這片區域來打獵。
當然,更大的可能性在于沉默森林的動物們都會小心的避開這片區域,沒有獵物來,自然也就沒有獵手來。
嘩啦啦。
坑底幾塊碎石滑落的聲音打破林中的靜谧。
片刻後,幾個灰撲撲的身影罵罵咧咧着從坑邊爬了出來,綴在隊伍最後面的是一個皮膚微微泛着藍意,臉上戴着貓臉面具的胖巫師,他的袍子比其他人明顯髒了許多,臉上的面具也因爲這段艱難的曆程而變得有些歪斜。
他們正是宥罪獵隊的五位年輕獵手。
“我在下面就說過,應該直接用飛行咒飛出來!”
胖巫師費力的站直身子,拍打着身上的塵土,一把扯下臉上的面具,汗津津的臉頰在陽光下有些發亮,聲音中的怨氣幾乎已經化爲實質:“輕松省力,就一道咒語的事兒……還有這張破面具……已經回布吉島了,還戴這玩意兒幹嘛?方圓三五裏内連隻雪蛉蟲都看不到,有誰會來偷窺我們的模樣嗎?就我這體型,這樣子,學校有人不知道我嗎?”
“你太高估自己的知名度了。”迪倫虛着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胖子雙眼睜圓,就想争辯一下。
蕭笑瞥了他一眼,扶了扶臉上的面具,提醒道:“執行三叉劍的任務就該遵守三叉劍的規矩,這是對隊伍裏的每個人都負責的做法。”
這頂大帽子一扣,胖巫師的氣焰頓時消下去幾分。
“我也沒說不戴。”他咕哝着,雙手擺弄着那張貓臉面具,似乎還想再說點兒什麽,耳邊傳來第三個聲音。
緊随博士,鄭清也開了口:“之前在下面大家不是讨論過麽,這裏原來是黑巫師的非法實驗室,雖然經過學校清理,但魔法環境終究遭受過扭曲,随便使用飛行咒難免有引發不可測風險的可能性……即便那種可能性極低,我們也犯不着冒險……話說回來,學校把這裏清理的也太幹淨了點!”
最後一句話,他是真心實意的。
因爲追捕黑巫師的行動遇到了‘瓶頸’,宥罪獵隊打算重新梳理一遍已有的線索,于是從最初‘案發地’着手,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新的突破口。
不出意外的,他們沒有任何意外收獲。
整個實驗室遺迹被清理的幹幹淨淨,樹種被連根挖走,試驗台的位置隻剩下幾條記号筆勾勒出的方方正正的痕迹,篆了符文的青石闆被整個拆掉,深坑的每一個角落都受到了非常徹底的消殺,即便隔了一個月時間,坑底仍舊散發着令人窒息的魔藥氣味。
鄭清懷疑,如果不是因爲這塊區域面積稍微有些大,學校負責清理這塊區域的工作人員大概會把這座實驗室——包括這個深坑——整個兒的打包收容。
一支獵隊五個人。
已經有三個人沖自己開炮了。
辛胖子可憐巴巴看向獵隊最後一個還沒出聲的隊友,希望獲得一點點支持,但立刻,他心底就放棄了這個打算。
藍雀向來是不喜歡參與這種口舌是非的。
隻不過有的時候,老天爺就喜歡開這種不可能的玩笑。
許是察覺到胖巫師的視線,抱着劍的藍雀歪着腦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出人意料的開了口:“你該加強鍛煉。”
話一出口,不僅僅胖子呆了呆,其他三人也受到驚吓。
蕭笑甚至下意識把手放在水晶球上摸了摸,似乎想要算一算身旁這個家夥是不是被黑巫師奪舍了。
但看到藍雀的眼神後,他硬生生止住了這個沖動。
“我的錯,我的錯!”胖巫師老老實實舉起雙手,唉聲歎氣着,全無剛剛爬出深坑後的嚣張:“都是我的錯……”
說話間,他一把将那張貓臉面具重新扣回臉上。
“下一步幹嘛?”他粗聲粗氣開口問道。
林間立刻恢複了之前的死寂。
持續一個星期的追獵已經讓鄭清隐約意識到,那名黑巫師似乎有點在挑逗他們的意思,更直白的說法,他像是在‘遛狗’;好容易抓到一個俘虜,竟被人從眼皮子底下騙走。
這一次回頭重新梳理線索,也一無所獲。
獵隊的士氣已然非常低落。
半晌,鄭清一拳砸在掌心,以獵隊隊長的身份做了決斷:“喝酒。”
四雙眼睛齊齊看向他。
“喝酒?”胖巫師的眼神中充滿了困惑,即便隔着面具,鄭清也仿佛能夠看到他臉蛋皺成一團的模樣。
“這是什麽‘隐喻’嗎?”迪倫湊到蕭笑耳邊,小聲咨詢。
宥罪獵隊的占蔔師垂着眼皮,一副思索模樣。
下一秒,鄭清就解開了謎底。
“對,喝酒!單純喝酒!”
宥罪獵隊的隊長重重舒了一口氣,張開雙臂,似乎想要擁抱整座森林:“累了一個星期,該休息休息了……一直繃着弦兒容易崩斷。走,回學校,睡一覺、洗個澡,換身幹淨袍子,去酒吧瘋一個晚上,明天睡醒我們再考慮抓黑巫師的事情。
大不了就是這次任務失敗,我們認慫,抓不到那個黑巫師。又有什麽大不了呢?現在才一月份,今年還有十一個月的時間,總能完成其他聯盟指定任務的。”
辛胖子死死盯着他。
半晌,胖巫師用力拍了一下巴掌,第一個贊同起鄭清的安排來:“就是!多大點兒事!抓不到就抓不到……還害我吃了一個星期的快餐……”
與他相比,蕭笑同學更關心另一個細節:“去酒吧的錢是獵隊報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