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習習，在樹林間歎息，傳播着夾雜了松針、龍糞與血腥的氣息。
鄭清感覺心頭一陣煩悶，擡頭看向林地邊緣。
月光與樹林交界處被陰影籠罩，一座高大的磨坊向一側歪斜，在夜色中，仿佛一個踉跄的醉鬼。更遠處的蘋果樹上，隐約傳來幾隻歌鸲的歌聲，常年生活在龍場并且幫年邁火龍清理寄生蟲的它們，已經對龍威形成了某種程度的免疫，讓這片充斥着血色的寂寥之地多了幾分生氣。
“那是火龍掙紮時殘留的痕迹。”
瓦斯·艾格注意到獵隊隊長視線盡頭的磨坊，簡單解釋道：“死去的是一頭成年的羅馬尼亞長角龍，性子原本就很火爆……被那些小精靈們襲擊的時候，朝四面八方狂亂的噴吐龍息……然後毀了那座磨坊。”
說到這裏，他聳聳肩膀，補充道：“因爲火龍脾氣都不太好，獵龍場裏的磨坊之類的建築很容易毀損，原本也不算什麽，但像這種程度的毀損，還是很少見的。”
“養龍場建磨坊做什麽？”
“調制精飼料的時候需要把栗子、橡子、玉米等作物打成粉……火龍大部分時候以肉食爲主，但偶爾胃口不好，或者生病、或者幼齡小龍，就需要人工調制精飼料喂養。我小的時候很喜歡跟小龍們搶栗子吃，它們吃的栗子都用蜂蜜腌制過，味道好得很！”
因爲林果喜歡龍，鄭清耳濡目染，倒也知道許多野生龍類習慣，但今天聽來的許多人工養龍技巧卻是第一次知道，聽得津津有味。
咔嚓。
腳下傳來一聲清脆的碎裂聲。
年輕公費生低下頭，看到幾根細長的、疑似肋骨的骨頭在他腳底碎成幾塊。這些骨頭應該被龍焰灼燒過，仿佛山火過後焦黑的樹枝，甚至斷裂處也漆黑一片，俨然已經徹底碳化。
他視線微凝，腳尖在這幾根肋骨附近翻了翻。
很快，便在一小堆灰燼下看到一顆已經縮到拳頭大小的焦糊顱骨，漆黑的眼眶占據了大半個顱骨的面積，直直的盯着年輕獵手的雙眼，看的他有些胸悶。
“有存活的小精靈嗎？”鄭清收回視線，輕聲問道。
“沒有。”
瓦斯·艾格目光在那顆顱骨上一瞥而過，回答非常肯定：“甚至到目前爲止，獵場都還沒有發現屍體完整的小精靈。”
面具下，鄭清皺着眉捏了捏手心裏握着的白玉。
這塊玉珏也是三叉劍提供的裝備，與窺鏡效果相近，隻不過它是用來探測對方有沒有說謊的。在與瓦斯·艾格見面的第一時間，鄭清就掏出了這塊玉珏，并念動‘白圭之玷’的咒語，但直到現在，這塊白玉上也沒有出現一點瑕疵。
理論上，這意味着他沒有說謊。
當然，這并不代表對方的話一定可信——說出部分事實，或者提前服用某些魔藥、使用某些咒語，也能規避白圭之玷的效果。
“渣哥，博士，過來看一下這具殘骸。”面具裏突然傳來迪倫的聲音，興奮中透露出一絲困惑。
迪倫檢查的區域位于事故現場東側。
他發現了一具稍微完整的小精靈殘骸，根據現場情況，大概可以判斷出這隻小精靈當時在躲避火龍的吐息，一株粗壯的橡樹遮擋了大部分龍焰威力，所以小精靈躲在樹身背後的軀體還算完整，但露在外面的下半身，已然與大部分樹身一樣，被龍焰炙烤成了焦炭。
即便如此，它的上半身也出現了嚴重燒傷，仿佛進過蒸籠的大龍蝦，通體呈現出詭異的橘紅色。
“這真的是大雅茅斯小精靈？”鄭清打量着這隻小精靈上半身虬結的筋肉、猙獰的面孔以及通紅的皮膚，難掩驚訝之色。
印象中，大不列颠屬的小精靈大都呈青色與灰色，極少數爲綠色。紅色小精靈隻有德幹、科羅拉多、哥倫比亞等幾處有限的高原區域才會出現。
“根據骨骼與掌紋判斷，應該沒錯。”
蕭笑俯下身子仔細端詳着那具殘骸，扁平的貓臉面具幾乎要貼到小精靈皮膚上了，因爲沒有眼鏡，他擡起的手指滑過面具邊緣後，不動聲色的落在小精靈身上，指尖在這裏戳一下，那裏捅一下，嘴裏喃喃有詞：
“……魔法生物界，脊索生物門，精靈綱、飛行目、精靈科、精怪屬、不列颠亞屬裏，一共有兩種小精靈，就是康沃爾郡小精靈與大雅茅斯小精靈。與康沃爾郡小精靈相比，大雅茅斯小精靈眼睛更大，皮膚細膩，且手腕處有幾片鱗甲，據說這是因爲它們與娜迦有某種程度的血緣關系……隻不過這點沒有得到娜迦族的承認。”
說話間，他用一根長長的夾子，夾着那具小精靈的手腕，小心翼翼的翻轉過來，果然，手腕處有幾片半圓形的鱗甲。
與皮膚相似，那些鱗片也已經變得通紅。
“它們跟我養的那群小精靈看上去完全不一樣。”鄭清聽着博士的‘魔普’，想到了還在宿舍的小精靈們，不知道這幾日她們過的怎麽樣。
“當然不一樣。”
蕭笑終于擡起頭，鄙夷的看了一眼自家隊長：“一個脊索生物門，一個是煉金生物門，源頭就天差地别了……你不是選修過魔法生物學了嗎？”
這句話有暴露身份的風險。
鄭清下意識擡頭看了一眼瓦斯·艾格，卻發現他已經非常自覺的呆在距離幾人十多米遠的地方，以示不會幹擾三叉劍專員們的工作。
看到鄭清的目光，他愉快的揮了揮手。
“……小精靈全身血液都被抽幹了，這不是龍焰能達成的效果。”蕭笑的聲音将年輕公費生的注意力重新吸引了回來：“但能夠達成這種效果的黑魔法太多了，星空的、薩滿的、巫毒的…圖書館裏有本《我在三叉劍的日子》，裏面介紹過拉各斯發生的一個案例，當時三叉劍的探員把一個威卡教黑巫師的案子直接認定成巫毒教徒所爲，惹了好大的麻煩…”
“拉各斯原本就是巫毒教傳統勢力，出現那種錯誤很難避免。”迪倫評價道。
“所以，我希望今天宥罪不要犯相似的錯誤，把其他黑巫師的錯，扣到威卡教的頭上。”蕭笑心平氣和的回答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