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行五人,正是宥罪獵隊的五個年輕巫師。
與參加校園獵賽或者學校舉辦的冬狩不同,執行聯盟指定任務的獵隊需要在一定程度上掩飾自己的真實身份,避免被黑巫師糾纏或者事後報複,惹來任務以外的麻煩。
鄭清在三叉劍那令人眼花缭亂的面具倉庫中,一眼就相中了這些貓臉面具。
因爲是制式裝備,這些面具模樣大同小異,都是白底黑紋,臉頰上烙着一個小小的三叉劍徽章,再配上有相同作用的鬥篷與長袍,旁人僅從外表,是無法分辨他們真實身份的。
至于他們爲何出現在這個略顯偏僻的酒館,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在正式開始執行任務之前,鄭清腦海中想象的追捕黑巫師,就像在沉默森林裏狩獵那些魔法生物——占蔔師确定方位、尋獵手搜索目标、遊獵手保持警戒、主獵手與另一位輔獵手随時準備大打出手。
但真正開始任務之後,他才意識到兩件事有着完全不同的流程。
首先,獵隊全員都需要時刻保持警戒狀态。因爲追捕過程中,除了他們的任務目标外,還有太多三叉劍的敵人樂于給這些貓臉巫師們添點堵,包括但不限于給這些年輕獵手們指錯路的老巫婆、滿臉狂熱隻想抱着他們自殺的邪教徒、以及時不時出現在咖啡杯裏的死蟲子。
對于最後一類情況,已經有些被迫害妄想症的辛胖子堅稱是三叉劍那些不入流的敵人在下蠱,但鄭清懷疑隻是因爲他們去的小店太‘老派’,保留了很多古代巫師的生活習慣。
其次,獵隊追捕的黑巫師并不像沉默森林裏的禍鬥、食人魔,擁有強烈的領地意識,活動範圍有限。黑巫師會跑,而且跑的很快。短短一個星期的追捕過程中,宥罪獵隊五位年輕人已經橫跨三個洲,進入過七處四季坊,與十幾個大小不一的巫師組織有過短暫接觸。
老實說,這個過程确實挺長見識的,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有點累,鄭清已經不記得自己上一次安安穩穩睡夠四個小時是在什麽時候了。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他們追捕黑巫師并不像在獵場狩獵時的孤軍奮戰。每支執行任務的獵隊都能獲得三叉劍充裕的後勤補給、無處不在的人員配合以及全天候的情報支持。
就像現在。
宥罪獵隊出現在英格蘭東北部紐卡斯爾的這個小酒吧,就是因爲得到了後方傳來的新情報,這片區域出現了疑似目标人物使用黑魔法後的痕迹。
叮鈴鈴。
門口的風鈴聲餘音袅袅。
鄭清疲憊的視線在這間狹小酒吧的一掃而過,不出意外,看到了許多敬畏與不安的表情。在開始執行任務的時候,看到這些表情,年輕公費生還頗有些‘與有榮焉’的自豪感,下意識維持起屬于三叉劍的‘矜持’。
但三番五次栽了小跟頭之後,他已經漸漸能夠從那些敬畏與不安的表情中讀到一些隐晦的惡意。
那些惡意的主人不一定真的想對聯盟做點兒什麽,大部分人隻是單純想挑戰一下權威,看看來自聯盟的‘大人物們’出糗的模樣。
嗒,嗒,嗒,嗒。
三叉劍獵手們的靴子踩着木質地闆上的聲音清晰可聞,短短數米的距離,鄭清已經對整個酒吧有了粗略的了解——這間酒吧大概年紀不小了,酒吧四周牆壁上貼滿了過期的《貝塔鎮郵報》,其中許多紙張因爲蠟油熏染已經變成暗黃色,很多插圖裏的肖像都背過身,用後腦勺抗議自己糟糕的境遇。
說到蠟油,這間酒吧還沿用着幾百年前的老式魔法蠟燭,油煙濃重、光線昏暗,懸挂在半空中的燈台上,緩緩燃燒,偌大的屋子裏,竟然連一群燈火蟲都沒有。
随着貓臉巫師們的腳步聲,原本聚攏在吧台前的人群悄無聲息分開一條狹長的通道,莫名的,鄭清腦海浮現出摩西度過紅海時的畫面——第一大學的博物館裏就有一副描述那副場景的油畫,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歡迎歡迎!”
吧台後傳來酒吧主人略顯局促與誇張的問好:“幾位尊貴的客人,請問有什麽我可以幫你們的嗎?”
“五杯‘布朗’淡啤,至于吃的……”
貓臉巫師中的那位胖巫師用機械而單調的聲音吩咐着,同時半開玩笑道:“這裏除了炸魚跟薯條外還有什麽能吃的東西嗎?”
雖然因爲貓臉面具的緣故,他的聲音不大好聽,活潑的語氣也被大幅度削弱,但他開玩笑的意思卻非常明顯。酒吧裏原本壓抑的氣氛随着這個玩笑頓時松快了不少,人群中隐隐可以聽到幾個附和的笑聲。
“老拉裏家的蛤蜊湯還有慢炖龍肉!”
人群中那位高胖巫師大着嗓門推薦道:“就在這家店不遠處,老拉裏炖湯用的龍肉都是從老艾格家直接采買的,再新鮮不過了!”
鄭清微微偏了偏頭,心底重重歎了一口氣。
才剛來紐卡斯爾就聽到了情報中提到的某個關鍵詞,這讓他頗感無語。原本他還想跟大家一起在店裏喝點小酒,吃點當地特色,稍稍休整片刻呢。
與他相似,其他幾位獵手的心情也變得不那麽美妙了。
屋子裏都是巫師,大家對氣機的感受都格外敏銳,很短時間内,客人們都感受到了環繞在貓臉巫師周圍的低氣壓,那位試圖示好的高胖巫師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麽,表情錯愕中帶着幾分不安,還有幾個機靈的家夥已經摸到門口,打算悄悄溜走。
然後他們立刻發現酒吧大門已經被鎖死了。
“靜言思之!”
蕭笑在混亂還沒爆發之前,便翻開法書,丢出了一道大範圍的靜心咒,同時用淡漠的聲音解釋道:“聯盟任務,追捕黑巫師,大家不要緊張……沒有混亂就不會有誤傷。被我們誤傷,可不在大部分保險報銷範圍之内哦。”
與胖子一樣,他也說了個笑話。
隻不過他這個笑話比較冷。
整個酒吧,沒有一個人能笑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