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那天晚上,在跟随鄭清與蘇施君拜訪過三有書屋後,科爾瑪對于自己未來的選擇愈發堅定了許多。
所以她才會選擇這個時候來臨鍾湖與魚人部落的長老見面。
期末考試結束後,第一大學已經處于事實上的放假狀态,大部分學校與教授們都離開了校園,學校守護法陣也收斂了許多,這給了她很大的便利——起碼在她思感範圍内,沒有發現鬼鬼祟祟的偷窺者。
隻不過加西亞教授似乎對女巫的來意若有所察,表現出一定程度排斥。
這不足以讓女巫望而卻步。
“在學校的時候,我旁聽過您的魚人語講座,受益匪淺。”科爾瑪擺足了後生晚輩的姿态,反倒讓加西亞教授有些坐立不安。
畢竟它在學校一貫以‘親近’巫師著稱,沒道理對一位聯盟認可的大巫師擺譜。
“收益或有,匪淺卻大可不必。”
老魚人縮了縮脖子,語氣中帶了一絲無奈:“我大概猜到了你的想法……但魚人部落不會跟在一群弱小的北區巫師身後搖旗呐喊,即便你是一位尊貴的大巫師。”
女巫皺起眉來:“我們不能聯手去與第一大學或者聯盟談判嗎?第一大學四所學院,總有足夠的地方能夠容納下我們這些邊緣……”
“不能。”
老魚人非常幹脆的打斷女巫的話,搖了搖頭,反問道:“你什麽時候見過兩隻螞蟻合力能夠改變大象前進方向的例子?我們兩家聯合起來面對學校,并不比面對一頭大象的兩隻螞蟻強多少。”
說話間,他垂手指了指腳下略顯濕滑的青石闆。
石闆縫隙間,正有兩隻小螞蟻匆匆爬過。
科爾瑪蹙着眉,似乎還想說點兒什麽,加西亞教授又立刻補充道:“再者,臨鍾湖的魚人部落是第一大學裏的邊緣人,北區巫師是聯盟中的邊緣人……這個世界上沒有比兩個邊緣人變熟更令人讨厭的事情了。‘已經被排擠出主流社會的人聚在一起,想要做什麽?’這種問題隻是想想大概就會讓那些主流們坐立不安吧。”
老魚人臉頰幹淨的鱗片上閃過一絲不屑的冷笑。
科爾瑪則徹底沉默了。
她擡頭看向天空,今天是臘月初九,頭頂的月亮幾乎看不見蹤影,隻有一圈新月光環,在夜幕中散發着朦胧的光暈。
幾乎看不到一絲光,她的心底閃過這個念頭。
湖畔的這段沉默持續了很長時間,長到躲在松樹樹冠裏的烏鴉幾乎快要睡着了,女巫仍舊沒有離去,站在加西亞教授身後,兩人仿佛兩塊伫立在岸邊的頑固礁石。
“告訴我,你爲什麽要選擇這條路?”
背對她的老魚人突然開口,語氣中帶了一絲無奈:“你的學習成績很好,能力不錯,還當過學生會副主席,明明可以選擇一條更輕松的道路——拿到注冊巫師證書,考進三叉劍或丹哈格,又或者去無邊無際的新世界冒險——爲什麽非要自己跳進這個大漩渦,當一個人人都讨厭的人呢?”
願意開口,就是一個不錯的突破。
科爾瑪頓時打起精神,微微笑了一下:“您這話就有失偏頗了,我很确信,雖然可能有人讨厭我,但也有很多人喜歡我……最起碼,北區有很多人是非常喜歡我的,嗯,貝塔鎮商會也有很多人喜歡我。”
她先糾正了老魚人的某個錯誤,然後又開了一個小玩笑:“至于爲什麽,大概因爲我還年輕吧……功利的說,以我的資質,如果按部就班進丹哈格,積累資源,可能一百年後都沒有機會踏足大巫師的境界,更不要說被那麽多人讨厭了。”
加西亞教授呼噜噜的笑了起來:“這話聽着可不夠漂亮。”
“會說漂亮話的人很多,但能幹漂亮事兒的人不多。”女巫趁着氣氛不錯,丢出了自己最大的一張牌:“就像我們這個小小的聯盟,如果你覺得分量不足,那麽加上鼠仙人怎麽樣呢?祂跟我關系很好,而且不喜歡月下議會……更關鍵的,新誕生的鼠族人數稀少,魔力孱弱,在聯盟中位于比你我更邊緣的位置。”
這番分析已經非常直白了。
老魚人面色怅然,抓起腳邊那隻肥碩的黃皮青蛙,又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個小刷子,用力清洗着青蛙身上的黏液。
“你知道臨鍾湖的青蛙會變态嗎?”
加西亞教授舉起那隻大青蛙,看向女巫,視線與聲線一樣渾濁:“如果把一隻臨鍾湖青蛙與癞蛤蟆養在一起,它會受到刺激,身上開始長痘痘……然後也變成一隻癞蛤蟆……聯盟、學生家長、甚至學校,都不想讓自己的孩子變成癞蛤蟆。所以他們不希望癞蛤蟆與青蛙呆在一起。即便是很短的時間。這些誠懇的念頭,即便一位傳奇巫師也無法視而不見。”
女巫輕輕舒了一口氣。
“他們不願意,我們也不強求。”
她的臉上露出一絲少有的屬于年輕人的活潑與狡黠:“毒液是癞蛤蟆在殘酷世界中活下去的财富。青蛙不想要,我們也不想丢。既然這樣,如果北區巫師建立起自己的學院,臨鍾湖魚人願意加入這座學院嗎?”
老人眼中露出一絲恍然。
“這才是你今天來的真正目的吧!”他擡起頭,環顧左右,茅塞頓開:“難怪,我說你今天在這裏呆這麽久,竟然沒什麽閑人過來打擾……也就是說,你的想法已經與學校溝通過了?”
科爾瑪不确認自己那天的拜訪算不算‘溝通’。
但她很樂意在這個時候‘虛張聲勢’。
“那是自然!”
她目光平靜而堅定,努力向自己的準盟友傳遞着可靠的信念,同時語氣輕快的描述着自己的暢想:“北區巫師、魚人、鼠人、吉普賽女巫、牛頭人薩滿、乃至沉默森林裏的馬人部落、巨魔部落等等,這個世界上被主流們排擠到邊緣的群體太多太多了,已經多到聯盟也無法忽視的地步了……生存還是滅亡,這于我們,生死攸關,對他們,卻不過茶餘飯後。”
“他們隻能,也必須接納我們的存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