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清覺得自己能夠在大部分考核中拿到不錯的成績,除了煉金術——考生被要求使用著名煉金師阿切爾發明的火棉膠留影術,爲他們之前煉制的合成獸拍攝一張清晰的照片。
這種留影術需要把一層火棉膠均勻塗在玻璃底版上,然後立即浸入硝酸銀溶液中增強底版的感光度,因爲火棉膠越幹燥感光度就越低,所以必須在玻璃闆上的火棉膠未幹之前,把濕漉漉的玻璃底版裝進相機裏進行曝光,整個過程隻有短短幾分鍾,如果底片在幹燥前沒能成功拍攝成功,就無法顯形與定影了。
鄭清在拍攝的時候,他煉制的那頭合成獸突然狂躁了一下,惹得他手忙腳亂,導緻最後曝光時玻璃底片上的硝酸銀溶液隻剩下淡淡的一抹濕意。
不出意料,最後他拍攝出來的照片不夠成功,隻能看到那頭合成獸模糊的輪廓。
這件事讓年輕公費生耿耿于懷。
直到一月十八日,也就是大寒這一天,這學期的所有考試都結束了,大部分學生已經打包回家,在宥罪獵隊全體成員去流浪吧聚會時,鄭清仍舊對這場考試念念不忘。
“我真傻,真的。”
宥罪獵隊的隊長大人舉起一杯溫過的青蜂兒,與張季信碰了碰,沒精打采的歎了口氣:“我單知道曝光的時候合成獸受到光線刺激會發狂,卻忘了多加一道軟腿咒,結果被它掙脫了束縛咒……等我再把它捆起來,玻璃底版上的魔法藥水都快幹了……整個考場,就走脫了我那一頭合成獸……我已經快成公費生裏的笑話了……”
這番話,宥罪的年輕巫師們聽了沒有一百遍也有八十遍了。
“想開點!”
紅臉膛男巫灌了幾瓶海妖朗姆,嘴唇與舌頭已經變成了深藍色,臉色也變成了醬紫,聽到鄭清抱怨後,他揮舞着寬大的巴掌,砰砰砰,似乎要把年輕公費生硬生生拍進吧台裏:“你應該換個角度……比如,其他人調制的合成獸都沒有你那頭強大!這麽一想,是不是就開心了啊?……爲了能掙脫束縛咒的合成獸……幹杯!”
咕嘟咕嘟!
不待鄭清從吧台上爬起身,張大長老便仰着脖子幹掉了他手中那半瓶海妖朗姆,然後他的臉色愈發醬紫,整個人似乎都籠罩在一層藍汪汪的熒光中,遠遠望去,仿佛辛胖子的遠親。
就在鄭清腦海閃過這個念頭時。
辛胖子肥碩的身影艱難的擠進他與張季信之間,鄭清注意到他的胸口别了一朵騷氣的紫色玫瑰花。
“琳達真的說要來?”胖巫師有些焦躁的扯了扯衣領,語氣帶了幾分不安:“有沒有可能你記錯時間……”
“梅林在上,誰會在酒吧裏穿這種禮袍…别人會以爲你打算去參加舞會……知道嗎?你現在看上去像是一個羅馬尼亞來的吸血鬼!”張季信彈了彈胖巫師胸口那朵紫色玫瑰花,哈哈大笑起來。
光滑的禮袍面料在酒吧昏暗的燈光下閃爍着神秘的色彩,單從款式與面料來判斷,這件袍子應該花了胖巫師不少金子。
鄭清盯着袍子上的玫瑰花看了幾秒,最終雙眼無神的喃喃起來:“我真傻,真的……”
“是是是,你已經變成公費生裏的笑話了!”
胖巫師暴躁的打斷喋喋不休的年輕公費生,轉頭看向張季信:“渣哥兒這段時間是中了什麽惡毒詛咒,或者吃錯藥了嗎?我覺着他以前沒這麽在意自己的公費生‘榮譽’吧……”
紫紅臉膛的男巫聳聳肩膀,沒有任何評價。
鄭清也默默的給自己灌了一口酒。
确實,如果放在以前——即便是幾個月前——如果期末考試出現這種低級錯誤,他頂多會當做一個笑話,哈哈笑着講給同伴們,絕不至于像祥林嫂般絮叨許久。
但前有蘇施君與他之間關系曝光,後有老姚提出‘提前畢業’的建議,鄭清心底蓦然多了幾分緊迫感以及莫名産生的‘使命感’。
這種感覺或許有些類似月下氏族們的榮譽感,讓鄭清私下裏感覺自己必須足夠努力與優秀,否則會讓很多人失望。
尤其不久前與姚教授的那次見面。
雖然一直沒有正面确認過,但長期的潛移默化,已經讓鄭清漸漸認識到先生的真實身份——從先生對學校的熟悉程度,到他對學校巨大的影響力;從老姚等教授們對自己的特殊優待,到先生提過的他與禁咒之間的關系;從《走進第一大學》到《巫師界大百科全書》;等等等等,這一根根不起眼的線索,已然在年輕公費生的腦海中編織出了某個肯定而未經确定的答案。
或許出于先生不動聲色的影響,或許身爲弟子的某種直覺,鄭清下意識的覺得這種關系不能訴諸于口,否則會影響先生正在脫離世界的狀态,給先生帶來更多麻煩。
所以,先生不提,他也假裝不知道。
作爲兩人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
但上一次談話中,姚教授表現出了驚人的坦率,幾乎到了指名道姓的地步。這種坦率令年輕巫師深感不安,他迫切的需要自己表現的更優秀,以承擔起那似乎随時都可能到來的,把他壓成一坨肉泥的責任。
這種無形的迫切與随之而來的煉金術考場事故撞在一起,讓鄭清感到了巨大的沮喪。
想到這裏,他用力晃了晃腦袋,注意到自己酒杯已經空了。
“誰看見我的酒瓶了?”宥罪獵隊的隊長大叫了一聲。
“也許你應該去桌子底下找找看,”胖巫師打了個酒嗝,臉光藍瑩瑩的:“據我所知,你經常有東西掉在底下……就像今天早上收拾東西的時候,我在你的床底發現了一個沒有拆開的聖誕節禮物包裹。”
“你爲什麽會去我的床底?”鄭清大睜着朦胧的雙眼,聲音含糊的問道——半醉狀态時人的思路總是格外敏銳。
“因爲你的小精靈把我的鞋子藏到你的床底了……她們大概不想讓我離開。”說到這裏,胖巫師臉上露出一絲思索的表情:“唔,說起來,你們有沒有覺得,宿舍裏這群小精靈現在變得越來越‘活潑’了?或許她們已經懂得孤獨的含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