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有的同學覺得實踐課對注冊巫師考核幫助不大;也有的同學認爲自己在校獵會與冬狩上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實踐分數已經拿滿了,覺得實踐課不重要了……這些都沒錯,但我要提醒你們,到了一個學年結束的時候,實踐分數裏需要有授課老師的課堂評價……我相信你們不希望我在評語中寫下諸如‘上課遲到’‘上課不專心’或者‘上課吃東西’之類的内容。”
這些話是實踐課開始的時候,希爾達助教在所有人面前說的。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鄭清正站在天文08-1班的隊伍後面,緊緊閉着嘴,緩緩蠕動着腮幫子,像極了以前家裏那隻肥瑞偷吃時的模樣。
聽到助教先生不動聲色的警告,年輕公費生下意識想把嘴裏東西咽下去,結果被粗糙的食物噎個半死,臉色都憋紅了。
或許希爾達認爲這是男巫慚愧的表現,滿意的收回了視線。
然後他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舊的一年與舊的學期即将結束,對于這個學期期末考試的内容,我想強調一點,那就是去年以及更早之前的‘真題’對于你們而言毫無意義,實踐的精要在于經驗,伱們在這條綠谷中學到的一切,相較于學校外面的風險……”
砰!
一道紅色身影從虛空中蹿出,重重砸在距離助教先生不遠的雪堆裏,發出沉悶的撞擊聲,雪花四濺,打斷了助教先生熱情洋溢的講演。
圓滾滾的南瓜車屁股朝上,車輪在空氣中吱呀呀無助的旋轉。
一切看上去都那麽眼熟。
鄭清看着這似曾相識的一幕,心頭突然浮起一個不太美妙的念頭。
呼!
一個大紅色的帽兜與四隻胖乎乎的兔子齊齊從雪堆裏鑽出來,噗噗噗,胡亂吐着嘴裏的雪花,帽兜下,是一張鄭清非常熟悉的、白的透明的面孔。
雖然連續多次以臉刹地,但她的臉蛋兒卻沒有絲毫損傷,依舊那麽精緻可愛。隻不過此刻的鄭清感受不到一丁點兒‘可愛’,也完全沒有與熟人‘巧遇’時的歡欣。
因爲距離他與這家夥分别還不到半個小時!
“是小紅帽!”
人群中有女巫驚喜莫名,雖然這些小精靈被學校雇傭充當聖誕老人送禮物,但事實上極少有人能夠親眼看到這些披着紅色鬥篷、戴着紅色兜帽的矮小精靈真正出現在面前,大部分人都隻能接到從空氣中蹦出來聖誕禮物、看到一抹紅色從眼前掠過。
女巫的驚叫立刻引爆了全場的氣氛,驚呼聲此起彼伏:
“真的是一個小紅帽!”
“我還沒見過活的小紅帽呢!”
“給她拉車的兔子看上去真肥……我是說,養的真好!”
“那些兔子爲什麽不啃南瓜車?”
“不是說學校今年雇她們送禮物嗎?”
年輕巫師們之間七嘴八舌的疑問與竊竊私語随着最後那個問題的誕生戛然而止,四周突然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氣氛中,許多年輕的男巫與女巫們似乎同一時間變得不苟言笑起來,一個個闆着臉,眼神中卻透露出驚慌與緊張。
選擇讓小紅帽幫忙送禮物的人,大概率不想讓别人知道自己送禮物。所以,每個送出禮物的巫師都在默默祈禱這輛南瓜車裏沒有裝着自己的禮物。
鄭清左手掐了紫薇訣,右手食指與中指交叉出十字,嘴裏念念有詞‘阿米豆腐’,努力縮在張季信寬大的背影後,滿心希望小紅帽看不到自己。
希爾達助教的臉色從憤怒、到驚詫、再到不懷好意的眯了眼,臉上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整個過程隻用了幾秒鍾。
然後他眨了眨眼,沒有說一句話,隻是安安靜靜跳到旁邊一塊大青石上,耷拉着兩條腿坐在石頭上,手裏握着一根不知從哪裏摸來的水靈靈的胡蘿蔔,咔嚓咔嚓啃了起來。
清脆的聲音引來四隻大兔子羨慕的眼神,它們豎起耳朵,晃着短短的小尾巴,眼巴巴瞅着助教先生手中的美味,一臉讨好。
“啊,抱歉!”
“這裏有個加急件,需要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所以打擾啦!”
小紅帽非常禮貌的四下裏鞠躬緻歉,起身後,手中已經拿出一張長長的羊皮紙條,邁開兩條小短腿,拖着寬大的鬥篷,仿佛蝴蝶般在人群中穿梭,嘴裏嘀嘀咕咕着:“第一大學九有學院天文08-1班蔣玉同學……啊,就是你了,對吧?”
她準确的站在蔣玉面前,仰頭看着高挑的女巫,滿意的點點頭,伸手一招,南瓜車裏飛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
“您的聖誕禮物,請簽收!”
女巫微微蹙眉,帶着一絲驚訝收起那個禮盒——鄭清有些不确定她剛剛是不是掃了自己一眼,但現在不是關心這個細節的時候。
因爲送完禮物後,小紅帽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站在原地左右張望了一番後,蹦蹦跳跳來到某位臉色煞白的年輕公費生身邊,很開心的跳起來,一巴掌拍在他的膝蓋窩裏。
“怎麽樣?跟你說過,我送禮物很快的!而且絕不會送錯!”她的語氣非常得意,看上去一臉自豪:“我還幫你插了隊!”
話裏話外,一副你賺大了的語氣。
不論白袍子還是紅袍子,亦或者撇開腿坐在大青石上的助教先生——所有巫師都齊齊看着這一幕,臉上滿滿的吃瓜表情。
鄭清隻恨她那一巴掌力氣太小,沒把自己抽飛到太空中去。
“謝,謝謝!”
年輕公費生很小聲、很誠懇的道着謝,眼神卻有些飄忽不定,看上去很沒誠意,隻不過身爲精靈的小紅帽并不理解這種略顯尴尬的情緒,收到男巫的謝意後,心滿意足的跳回南瓜車,甩動缰繩,趕着兔子們消失在空氣中。
紅色的影子剛剛消失。
人群中驟然爆發出一片混亂的聲音。
調侃、揶揄、質疑、乃至憤怒。
仿佛巨大的石塊紮進糞坑,鋪天蓋地的蒼蠅齊齊震動翅膀,嗡嗡聲席卷而過,吵着每個人的耳朵。
“年輕啊,多麽有活力,全世界都嫉妒它。”希爾達起身,跳下大青石,擦了擦嘴角的蘿蔔沫,非常感慨的化用了薩缪爾·柯爾律治的一句小詩。
鄭清一點也不覺得有詩意。
隻想讓他閉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