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府中紛紛擾擾的亂象并沒有給鄭清的心境造成太多波動。
他滿腹心思都在擔心晚上貓果樹下的見面,以及随時可能被老姚提溜進辦公室的風險上。以至于晚飯吃了什麽,他已經完全不記得了。
傍晚六點半。
距離他與蘇芽約定的見面時間不到一個小時,而天色已經很暗,依稀比夢中在老姚辦公室見到的天色還要暗——這是個好兆頭,但還不足以讓鄭清完全安下心來。夢中的經曆猶如懸在男巫頭頂的達摩克裏斯之劍,随時都會落下,把他砍個半死。
“你真的不去圖書館?”蕭笑臨走前确認道。
“不去了。”
年輕公費生勉強笑了笑,含糊其辭:“對我來說,圖書館裏稍微有點吵……這你是知道的……低調點沒有壞處。”
這番理由勉強也說得通。
但實際上,鄭清已經打定主意,隻等蕭笑離開,自己就變成貓、挂着隐身符悄悄溜出宿舍,随便找一處沒人的大樹,去樹上窩着,誰都找不到自己。這樣一來應該可以最大限度規避被老姚捉到的可能性。
“随意吧。”矮個子男巫聳聳肩,小心的把那卷竹簡法書塞進懷裏,然後扶了扶眼鏡:“我隻是想提醒你一下,一個人在宿舍複習的效率極低,伱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可能性極高,這個是有理論依據的……咦?誰的紙鶴?”
他驚訝的看向窗外。
一隻巴掌大的灰色紙鶴正奮力扇着翅膀,懸在403宿舍窗外,努力啄着窗戶,提醒屋子裏的兩位年輕巫師開下窗。
鄭清快步走向陽台,将那隻紙鶴放了進來。
或許因爲啄的太用力,它的嘴巴變得歪歪扭扭,仿佛一條擰幹水的毛巾。但此刻,兩位男生的注意力都不在它的嘴巴上,而是被它背上挂着的皮質小口袋吸引住了。
紙鶴繞着兩位男巫轉了幾圈後,便打算落在鄭清身上。年輕公費生敏捷的摸出一根羽毛筆,将它擋在一米之外,然後從灰布袋裏飛快的抽出三張黃符,一張辟邪、一張探查、一張祛毒,謹慎的丢在那隻紙鶴身上。
三張符紙輕飄飄落在紙鶴與那皮質小口袋上,微弱的魔力波動拂過,沒有出現任何異常。這意味着它不是‘惡作劇’。
“蔔象顯示沒有危險。”蕭笑收起手中的水晶球,幅度很小的點點頭。
鄭清這才捏着紙鶴的翅尖,将它拆開。
寄信的是貝塔鎮郵報編輯部,信中内容也非常簡單——感謝匿名提供素材的‘某消息人士’,希望建立長期合作關系,随信附帶着此次素材的報酬。末了,還用黑體字強調這隻紙鶴是第一大學應用魔法研究院爲郵報專門開發的特殊紙鶴,用于聯系匿名爆料者,可反複使用,也可以屏蔽高階追蹤魔法,絕對安全。
鄭清二話不說,搓指打出個小火球,淩空将這張信紙燒了個幹幹淨淨。然後才拿起那口皮質小袋,在手心掂了掂。
玉币相互碰撞的清脆聲音清晰可聞。
“四枚,或者五枚。”蕭大博士非常肯定的斷言着,同時饒有興趣的打量着鄭清:“你又賣什麽東西了?”
“什麽叫‘又’!”年輕公費生頗爲惱羞:“就不能是我開發了一道新咒語,或者見義勇爲獲得的獎金?”
博士撇撇嘴,沒有在這個愚蠢的問題上争論不休。
然後,撲棱撲棱紙鶴拍打翅膀的聲音再次傳來,兩人循聲望去,這一次,是一隻青色紙鶴從窗外飛了進來,熟門熟路穿過狹小的窗戶縫隙,徑直落在鄭清肩膀上,伸長脖子擦了擦男巫的耳垂。
一縷熟悉的氣息傳來。
鄭清沒有浪費符紙,徑直拆開紙鶴,不出所料,信箋末尾印着青丘蘇氏旋轉九尾的徽記,察覺到男巫的氣息後,徽記順時針旋轉起來,片刻後,空白的信紙上由淺至深,漸漸浮現出一行簡短的文字:
“計劃有變。咚咚沒寫完作業,晚上九點再來接她。另有事相商。無憂。君字。”
簡明扼要,珍惜筆墨到了極點。
鄭清對這行字的所有内容都能夠理解,唯獨對那句‘另有事相商’,隐隐感到了一絲不安。能夠讓一位大巫師這麽鄭重其事當面商量的,想來不是什麽輕省的事情。
年輕巫師深深的歎了口氣,收起那張信箋,擡起頭,宿舍裏空無一人,蕭笑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離開。肥貓惬意的蜷在辛胖子的枕頭上,身上挂滿了懶洋洋的小精靈。
迪倫的棺材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似乎是在磨牙,又像是在啃棺材闆。鄭清看了看時間,差不多是吸血狼人先生起床的時候了。
砰!
響亮的撞擊聲打斷男巫的歎息。
窗外,一隻寸許的紅色紙鶴仿佛瞎了一樣,對窗戶上那條狹長的縫隙視而不見,結結實實撞在光潔的玻璃窗上。
鄭清心底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覺。
下一秒,他就知道那隻紙鶴并不是真的瞎了,而是故意如此。被玻璃窗擋住去路後,那隻小巧的紅色紙鶴拍打着翅膀向後退了一段距離,然後昂起脖子,再用力前探,雙翅撲閃如風,仿佛一支離弦之箭,重重撞在403的窗戶上。
能夠抵禦多種災害性天氣魔法的玻璃窗,砰然破碎。稀裏嘩啦的聲響,讓鄭清恍惚間想起很久以前自己不小心砸碎的那扇玻璃窗。
“什麽事?出什麽事了?”吸血狼人先生掀開棺材蓋,睡眼惺忪的四處張望:“誰的酒瓶破了?”
與之相比,肥貓團團隻是豎了豎耳朵,連眼睛都欠張開一下。倒是那些小精靈,仿佛接到了發令槍,亂哄哄從肥貓身上升起,七手八腳去收拾散落陽台間的碎玻璃。
紅色的小紙鶴飛進宿舍,沒有給鄭清使用符紙的機會,無風自燃,淩空化作一團火球。而後那團火球左右拉伸,須臾間便化作一隻普普通通的巴掌,呼嘯着沖男巫腦袋抽了過來。
鄭清驚叫一聲,向後退了一步。
卻不防那紅色巴掌沒有落在頭頂,而是在半空中滑過一道弧線,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手心張開一張大嘴,咆哮道:
“隻此一次,下不爲例!”
轟隆隆的聲音幾乎将男生耳朵震聾。
而後火紅色的巴掌徑自消散,隻留下呆呆的男巫捂着火辣辣的耳朵,整個腦袋都在嗡嗡作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