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
老姚把煙鬥從嘴邊拿開,瞥了一眼身旁的大占蔔師,沒好氣哼了一聲:“再小的事故,乘以一個很大的基數,都會變成滔天大禍,千裏之堤潰于蟻穴不就是這個道理嗎?如果世界上每個人都拿一粒米砸你,你想想你會被埋多深!”
易教授認認真真掐算了一下。
“假設一斤米有兩萬粒,那麽十億人就是五萬斤,”他微微颔首:“這麽看……壓在一個普通孩子頭上确實有點令人窒息。”
九有學院的院長吐出一團濃郁的煙氣,目光重新落在403宿舍的窗戶上:“青丘蘇氏原本就以魅惑著稱,蘇家那漂亮丫頭又小小年紀成爲大巫師,狂熱粉絲遍布新舊世界各地……如果不是在第一大學,我敢打賭,那篇報道出來第一天,鄭小子就會被世界各地蜂擁而來的怨念沖昏頭腦。”
“劫數,都是劫數。”
易教授呵呵笑了一下:“我倒是有點好奇,是誰提點他今晚使用變形術的……雖然變形避劫的理論是我教給他的……但以他的水平,按理說,劫數之下,靈台蒙塵,他隻該有更不理智的舉動……沒道理突然變這麽聰明。”
“伱不一直念叨命運編織的網線格外精巧麽?”
老姚沒有正面回答易教授的話,而是把煙鬥重新塞進嘴裏,深深的吸了一口:“與其在意命運是不是真的垂青于他,不如抽時間多算兩遍,看看那篇報道爲什麽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被捅出來……按理說,知道這件事的老家夥們不該折騰這些有的沒的小動作。”
易教授微微搖頭:“沒有任何證據表明有外力介入這次事件……就像你剛剛說的那句話,命運編織的網線格外精巧……許多巧合原本就是一種必然。”
不遠處窗戶裏,綠色的光暈驟然收斂。
403宿舍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教授目光落在另一側一位一直監控宿舍内情況的老巫師身上:“老錢,屋子裏那些孩子現在情況怎麽樣?”
“問題不大。”
被稱爲老李的巫師手中羽毛筆飛快勾畫着懷裏的表格,語氣輕快:“如果說之前盤旋在鄭清同學周圍的怨氣是臨鍾湖,那麽鄭清同學因爲被紮小人而萌生的怨念就是一滴水……嚼了三個祭品後,怨念帶來的負面影響已經基本消除了……不會對這些孩子的未來造成任何影響。”
“但願如此。”老姚撇撇嘴,不置可否。
夜色朦胧。
不知過了多久,這些穿着黑色長袍的身影才緩緩融進深沉的背景中,自始至終,都未驚擾這片世界一絲一毫的靜谧。
……
……
鄭清自是不知窗外的觀察者們。
他也沒心思去關心窗外事。
把‘叛徒’們都嚼了一遍之後,年輕公費生隻覺酣暢淋漓,仿佛拂去了積壓在心頭許久的灰塵,讓他有種從裏到外的清爽感覺。
然後他才覺得自己的處理方式有點不太合适。
正所謂殺人不過頭點地,即便他們幾個當了‘叛徒’,但把人塞嘴裏嚼幾下的這種行爲也過于貓科了。
對,過于‘貓科’!
年輕公費生終于給自己所作所爲找到了一個不是理由的理由——咬他們的是黑貓,跟自己有什麽關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屋子裏的血氣已經被魔法清理一空,空氣中彌漫着令人愉悅的淡淡花香。
宿舍燈光盡滅。
鄭清躺在自己帳子裏,睜着眼,盯着帳子上那些黑乎乎的花紋,豎着耳朵,小心探聽其他幾個人的動靜。
他敢打賭,其他人也都沒睡着——不管怎麽說,被一隻貓在嘴裏嚼半天這樣糟糕的經曆,很難讓人立刻忘記。
“咳。”
年輕公費生輕輕咳嗽一聲,立刻,其他三張床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隐約有人已經翻開了法書。
“剛剛咬你們的是黑貓,跟我沒關系啊。”
鄭清厚重臉皮,在夜色遮掩下說出這句話,同時慶幸在臉皮與夜色之外,還有一重厚厚的帷帳遮擋,不至于讓人看到自己的心虛。
他仿佛已經看到胖巫師震驚的眼神,以及博士推眼鏡的模樣。
“沒關系,計劃之内的可能性。”蕭笑平靜的聲音一如既往,似乎之前被咬的滿身是洞的巫師不是他。
鄭清大喜過望。
既然博士願意搭話,證明他沒有生氣!
“我也不知道變形術還有這樣的副作用,”年輕公費生立刻開口,仿佛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辯解:“而且今天滿月,很可能這種特殊的日子變形會受到環境幹擾……”
“今晚農曆十四,不是滿月……當然,滿月影響已經有一點了。”迪倫在他的棺材裏有氣無力的哼了一聲:“如果不是吃了藥……”
鄭清頓覺恍然,難怪今天晚上迪倫在宿舍,而且之前咬他前後,這位吸血狼人先生一直表現的沒精打采,一副得了厭世症的模樣。
“話說回來,你們怎麽能背着我搞那種事情呢?”年輕公費生話鋒一轉:“而且,竟然還通過D&K賣草人!”
“你自己不也燒了嗎?”胖巫師氣哼哼的聲音響起。他終于确定自己在遊行時看到的樹上那隻貓是真實不虛的。
鄭清啞口無言。
宿舍裏沉默片刻後,宥罪獵隊占蔔師的聲音緩緩響起:“今天這件事不怪我們,當然也不怪你……号角報那篇報道出來後,狂熱者們的怨念必須得到發洩,否則積聚之下,會産生更嚴重、更可怕的後果。”
“有那麽糟糕?”鄭清真正感到驚訝。
“非常糟糕……怨念是一種非常糟糕的負面能量。”蕭笑簡單解釋道:“神秘學中通常将其歸結爲陰性魔力,但維度學下,怨念可以理解爲一條有情緒邏輯的虛維……巫師落在這條維線上,如果不盡快掙脫,就會像落入蛛網的蟲子,慢慢失去活力。”
辛胖子補充道:“而時間對怨念的作用效果具有很大不确定性,有的時候,時間會淡化怨念,但有時時間越長、怨念卻會越重……我們不應該把希望寄托在這種不确定性上。”
“那也不至于燒那麽多小人兒吧。”年輕公費生嘟囔着。
“當然,隐身符就是一種治标不治本的辦法。”棺材中,吸血狼人先生呵呵笑了起來:“但我相信,你絕不想一輩子都當個透明人,活在别人看不見的角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