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不安?”
“沒……哈哈……哪有!”
“那你坐在那兒扭來扭去做什麽?”
“……凳子上有根木刺,紮到我了。”
“怎麽又不扭了?”
“刺兒被我掐斷了。”鄭清幹巴巴的回答着,忍不住又扭了扭屁股,同時伸了伸手腳,做出一副伸懶腰的姿勢,表示自己此刻非常輕松自然。
同時,爲了化被動爲主動,他還非常自然的打量了一番教室裏的情況——随着大部分同學離開,教室裏顯得有些空蕩蕩的,除了講台上還有幾位女巫圍在唐頓周圍外,便隻有教室另一個角落,劉菲菲與尼古拉斯在耳鬓厮磨着,小聲說着什麽。
看到那兩位,鄭清的眼神仿佛被蟄了一下,立刻縮了回來,重新集中到自己面前的楓木桌闆上,同時腦筋飛快轉動着,思索女巫找自己的緣故。
所幸蔣玉并沒有讓他等太久。
她從手袋中掏出一個小盒子,徑直放到桌子上,推到鄭清面前。
“這是下午去辦公樓時,聽說我們晚上開班會,李教授讓我轉交給你的。”女巫輕言細語着,同時又交出幾張紙:“此外還有幾份代領文件,我一同幫你簽了,這是回執……你看看有沒有什麽問題。”
鄭清接過那幾份文件,隻是打眼一掃,便知曉盒子裏裝了什麽。
是變形藥劑。
他最初與這種魔藥接觸,是爲了抑制禁咒之力洩露後侵襲導緻的頭疾。在那顆禁咒種子未曾萌芽、禁咒之力幾乎沒有洩露之前,使用這種魔藥變形确實非常有效的規避了念子力場劇烈波動時的信息擾動,讓鄭清很是輕松了一陣子。
但随着他的影子破開二維世界回歸,在來自黑暗與星空的幽深目光注視下,禁咒種子在越來越多‘資糧’澆灌中萌芽、成長、乃至最後接二連三爆炸後,單純的變形咒已經無法确保鄭清腦袋的安全了。
所幸前有可以容納禁咒之力的血符彈,後有先生爲他從海妖王‘遺骸’中煉出的小青蛇,此時男巫倒也不虞靈魂深處那顆種子鬧什麽幺蛾子。
因而這些變形藥劑對于此刻的鄭清來說,已經是可有可無了——就像在萬炮齊鳴的戰場穿着一件防彈衣,除了能給人一點心理安慰之外,用處幾近于無——隻不過學校并不清楚這點細節,仍舊沿襲固有規則,每隔一段時間便給男巫發放一次魔藥。
鄭清私下裏揣測,倘若他不提交申請,或許這份‘福利’可以一直領到畢業。如果是亞特拉斯某些信念純淨的巫師,或者阿爾法的某些世家豪門巫師,自然可以視這份福利爲無物。但對鄭清而言,蚊子腿在小也是肉,沒道理把它們退回去。
更重要的是,他很喜歡變成貓的感覺。
那讓他感到自在。
“你做事,能有什麽問題呢?”
鄭清将那幾份蔣玉簽字的報告小心對折後,塞進灰布袋,終于有勇氣擡頭,看向女巫的面孔——他感覺自己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這麽認真的看她了。
她的眼神還是那麽明亮,頭發還是那麽烏黑,皮膚還是那麽白皙。微微抿着的嘴唇猶如雪地裏的一粒朱果,寬松的制式長袍也無法掩蓋那份綽約。
年輕男巫與女巫就這麽靜靜的對視了很久——或者隻有幾秒、甚至一秒鍾,但在鄭清感覺來說,這種認真的對視讓時間顯得格外緩慢,也就異常漫長。
嘩啦!
講台上傳來東西落地的聲音,打斷兩個年輕人的對視。旋即是幾位女巫的驚叫,鄭清立刻收回目光,看向噪音響起處。
原來唐頓抱着作業打算離開教室,卻不料一時手滑,作業噼裏啪啦落了一地。
蔣玉也回頭看了一眼,似乎在猶豫要不要過去幫忙。
“他明明可以直接把作業收進儲物匣,爲什麽要抱着走。”年輕公費生狀似無意的打着哈哈,小聲道:“說不定就是爲了讓她們幾個幫忙哩。”
有了這份猜測,蔣玉倒也不好再過去幫忙。
而鄭清及時将話題扯回面前裝滿變形魔藥的盒子上。
“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時候的藥水,”
男巫從盒子裏抽出一支藥水,舉到光線下仔細打量安瓿瓶裏那清澈的液體,嘟囔着:“不知道有沒有過期……”
“你喝一支不就知道了嗎?”女巫哼了一聲。
這主意聽上去不錯。
鄭清已經很久沒有變貓了,此刻聽到女巫的建議後,心底竟油然升起一種強烈的沖動。一種踩着樹幹攀爬、在牆頭飛奔,還有弓着身子打哈欠的沖動。
他左手下意識縮進袍袖中,掐算了一下時間——今天七月十八,庚申月、壬戌日,不在月初,并非服用魔藥的最佳時間,但一個多學期的練習,鄭清對變形咒的掌握早已非當初可比,即便不在月初服用,也不會影響變形效果。
啪。
左手掐算還沒結束,男巫右手的大拇指就下意識用了點力氣,掰開了安瓿瓶的瓶口。
耳邊傳來女巫的輕呼,鄭清擡頭,看見蔣玉驚異的表情,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莽撞——但沒有最莽撞隻有更莽撞——他不知哪一根腦回路搭錯,傻乎乎舉起手中的安瓿瓶:“你也要來一支嗎?”
女巫揚起眉毛,定定的看了他很久。
久到鄭清那根腦回路重新找到正确的搭扣方式,讓他意識到自己幹了一件蠢事。
“你的變形藥水很多嗎?”女巫終于開口。
沒有挨揍!
鄭清心底重重松了一口氣,舉起面前的盒子,再一次放飛了自己:“多,很多……沒有就去申領……老姚說我有醫保,能全額報銷!”
“真稀奇,其他公費生沒聽說有這麽高級的醫保。”女巫擡手撩了撩耳邊的發絲,很随意的伸出手,接過鄭清遞過來的那支安瓿瓶,左右看了看:
“嗯,隔壁有空着的魔咒練習室吧!”
……
……
片刻之後,主教樓六層最後幾間教室裏的燈光暗去。
月光中,依稀可以看到一黑、一白,兩隻貓順着窗戶爬出教室,沿着主教樓細長的屋棱,一前一後向着遠處跑去。
月色之下,夜色已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