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迷霧船長在烏利希爵士面前稱贊大巫妖蘇甲德掀起的囚徒暴動‘精彩絕倫’,但船上的每頭妖魔,包括船首像女妖蛇發上的每條毒蛇,都知道那隻不過是某種程度的客套。
妖魔們不會指望一群被餓的皮包骨頭、魔力幹涸的囚徒,能夠掀翻巫師們在黑獄世界的統治,打破巫師們在黑獄世界最堅固的堡壘。
巫師們也不認爲黑獄外的妖魔醞釀許久的襲擊,到頭來變成一群囚徒鬧事。
“就這?就這?!”
米爾頓公爵站在黑獄外堡最高的塔樓城牆後,打量着地獄方程式上新豎起的數百根立柱,看着那些柱子頂端的索倫之眼射出一道道猩紅之光落在外堡的魔法護罩上,語氣中流露出濃濃的困惑:
“就憑它們,連外堡的油皮都擦不破……迷霧到底想幹嘛?”
“永遠不要低估自己的對手。”威廉·塔波特認真掃了吸血鬼公爵一眼,似乎是勸誡,但又像是在提醒:“千裏之堤毀于蟻穴,這個世界上,往往最不起眼的敵人是最危險的敵人。”
米爾頓歪着頭看了狼人先生一眼。
“所以,”吸血鬼先生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雙譏嘲的小獠牙,反問道:“你是不起眼呢?還是不危險呢?”
狼人先生氣的倒仰,黑着臉轉過頭,不想看到某張口頭占了便宜後得意洋洋的面孔。
米爾頓笑眯眯的看向蘇施君,如一隻開屏的孔雀般,想在女巫面前炫耀自己剛剛獲得的一場勝利。
但女巫看上去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的一點口水戰。
她正仰着頭,看着魔法護罩外那重重疊疊的黑色雲層,發間的狐耳微微豎起,随着雲層後沉悶的雷聲緩緩轉動,身後的狐尾蓬松而又僵硬,像四根豎起的撣子。
“有什麽問題嗎?”威廉·塔波特知道自己在幾位上議員中魔力相對較弱,因此非常注意幾位大巫師的态度。
此刻,看到包括蘇施君、公孫病以及魂不語三位大巫師齊刷刷擡頭看着天空,他的心也頓時提了起來。
“不對。”女巫蹙着眉,微微搖着頭,卻沒有明确指出哪裏不對。
威廉轉頭看向魂不語。
幽靈族的族長銀白色的眸子在黑夜中閃閃發亮,注意到狼人先生的目光後,他收回目光,垂手指向城牆外,微微一笑:“外面太亂了。”
然後擡手又指了指天空:“外面太亂了。”
雖然他口中的兩個‘外面’不是同一個地方,兩種‘亂’也不是同一種亂法,但威廉卻驚奇的發現,自己完全可以理解魂不語的未竟之意。
“所以說,你們覺得妖魔們想要渾水摸魚?”他看了看城牆外一窩蜂送死的囚徒們,又抖了抖耳朵,傾聽雲層後連綿不絕的雷聲,若有所思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妖魔們想迷惑我們的視線、幹擾我們的判斷?”
說到這裏,狼人搖搖頭,滿臉不以爲意。
“它們也太小瞧學校裏那些老巫師了吧。”
面對第一大學的巫師,身爲狼人他需要表現自己的桀骜,但身爲月下議會的上議員他卻也必須表現出足夠的尊敬,這讓他的态度稍顯矛盾:
“正所謂‘老而不死是爲賊’,沒道理我都能看出來的手段,那些老賊們看不出來。正所謂‘馳騁田獵令人心狂’,或許老家夥們是想通過縱容耗盡妖魔的銳氣。”
“不是他們看不出來,而是我們看不出來。從開始到現在,我們的表現太保守。”
魂不語飄在城牆邊緣,俯瞰城外燦爛的火光,輕聲道:“任憑囚徒們聚集、任憑黑獄外的晶壁破碎,而沒有任何主動出擊的打算……這種戰術已經保守到不自然的地步了……就像我們猜不到迷霧會用什麽方法攻破黑獄,我們同樣猜不到學校打算怎麽對付那些入侵者。”
……
……
與月下議會的議員們同樣困惑的,還有城外的幾位大妖魔。
當迷霧船長向烏利希爵士盛贊巫妖們在黑獄中奏響的序曲、魂不語與威廉·塔波特讨論學校老巫師們的手段時。
黑獄中。
大巫妖蘇甲德也正擡起頭,仔細打量頭頂那厚重的黑色雲層間被蝕出的點點斑白,看着仿佛黑頭般從白色斑點中慢慢擠出、一顆顆從天而降的黑色‘炮彈’。
那些‘炮彈’在半空中彈開——像團成球的鼠婦舒展開身子——然後嘶吼着無人可以聽懂的語言,向着黑獄古堡蜂擁而上。
它們背上漆黑的環狀甲殼對魔咒有很強的抗性,猙獰口器與利爪又能輕易撕爛巫師的魔法盾,隻用了很短時間,便有數支深入地獄方程式的巫師獵隊在這些怪物的攻擊下倉皇而退。
不看它們眼睛的顔色。
隻憑身上的氣息,蘇甲德就可以輕易判斷出這些怪物不是妖魔,而是某些徜徉星海的巨獸身上寄生的蟲豸。
這些蟲豸以巨獸捕獵時遺棄的星辰殘骸或者文明廢墟爲食,平日主要負責幫助巨獸清潔身體、梳理魔力,偶爾也充當巨獸捕獵時的先遣、戰鬥前的炮灰。
它們自诩是巨獸的仆從與眷屬。
但巫師們卻一直将它們稱作‘寄生蟲’。
此刻,這些寄生蟲卻在做着與妖魔們相同的事情。
蘇甲德眼眶中的紅芒明暗不定,因爲它在那些‘炮彈’們身上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在此之前,它一直以爲這次襲擊黑獄的隻有妖魔。
因爲玄黃果可以提純妖魔的血脈、幫助巫師突破階位的桎梏,但對那些徜徉星海的巨獸們而言,吞噬一兩顆星辰效果并不比吃這種果子差,而且安全性更高。
所以蘇甲德并未預料到自己會得到這樣一批幫手。
但當它的目光轉向另一個方向,又覺得這種事情完全合情合理。
“糟糕的世界。”
大巫妖擡起手臂,曲着手指,敲了敲自己光潔的顱骨,咚咚,仿佛寺廟裏和尚們念經時敲打的木魚。
左側,化作玉色蜘蛛趴在另一個骷髅頭頂的伊麗蘿絲;以及右側,黏在死亡騎士坐騎額頭上的肉質觸角,同時看向敲打自己腦殼的大巫妖。
“貝希摩斯在這裏,它的兄弟姐妹自然也會來。”
蘇甲德嘶啞的聲音顯得有些惱火:
“我隻是在想,自己究竟忽略了多少類似的細節……我們不能繼續呆下去了,這個世界會耗幹我們最後一滴腦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