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細軟的觸角從門縫後伸了出來,繞過鄭清,懸在距離張季信不到一尺的地方,緩緩蠕動。觸角上黏着一粒金豆子。
倘若不是那粒金豆子,張季信已經揚起的巴掌一定會将那根正在蠕動的觸角捏成肉泥。
“金子還給你們,”門扉後那張模糊的面孔用它渾濁的聲音說道:“離開這裏,離開這座宅子,離開這座山……金子還給你們。”
鄭清回過頭,詫異的看了張季信一眼。
毫不意外,紅臉膛男巫看上去比他還要懵逼。
蕭笑放棄那堆正在冒煙的迷榖木葉子,走到那根觸角前,仔細端詳着觸角上黏着的那枚金豆子,半晌,回過頭,詢問張季信:“這是你之前離開屋子留下的那枚金豆子嗎?”
張季信有些不确定的點點頭。
“應該是吧……它還回來是幾個意思?”他撓了撓頭,表情有些困惑:“之前我走的時候,确實留下過一粒金豆子……但那些金豆子長的不都差不多一個樣子麽,誰會閑的沒事記住自己口袋裏每粒金豆子的模樣……”
“我會。”蕭大博士很有把握的說道。
辛胖子虛着眼,吐槽道:“那是因爲你口袋裏隻有幾粒金豆子。”
與态度謹慎,正小心讨論的隊友們不同,鄭清面對老宅主人那令人摸不着頭腦的舉動表現就非常幹脆了。
“爲什麽把金子還給我們?”他徑直追問道:“爲什麽讓我們離開這裏?我們隻想知道上山的路。”
“爲什麽要上山?”門後那張面孔閃爍着奇異的色彩,反問道。
“我們想回家。”
“爲什麽要從山上走?”
“阿塔爾大長老說,山上的路更寬,爬到最高的那座山,就能回歸現實。這座山是我們知道的最高的山。”
“魔法的本質是一種平衡……你們想上山,打算付出什麽?”
對于這個問題,宥罪獵隊早已進行過數次讨論,此刻聽到老宅主人發問,鄭清立刻回答道:“金子、寶石、魔藥、符箓……甚至知識,您需要什麽?我們都可以提供。”
“生命呢?”門後的聲音充斥着滋啦滋啦的嘈雜,似乎這樣的對話對他而言也是巨大的負擔。
鄭清瞥了兩位女妖一眼。
“如果您需要的話。”他簡短的回答道。
這一次,門後徹底陷入了沉默。似乎完全沒有想到男巫會回答的如此果斷與幹脆,同時也意識到這些客人們的堅定。
黑色坩埚裏的蘑菇湯在火焰舔舐下咕嘟咕嘟冒着氣泡,一縷縷珍珠色的霧氣從氣泡中逸出,盤旋在坩埚上空,凝結成一片淡薄卻又清晰的雲層。
直到那層雲的顔色又厚實了幾分。
老宅主人才重新開口。
“生命,是個寶貴的字眼兒。”他似乎在提醒客人們生命的珍貴,又像是在歎息年輕巫師們的選擇:“誠然,生命必須要有裂隙,陽光才能照射進來……但那山頂之上,隻有無盡的雲霧與黑暗,看不到一絲裂縫。我認爲這位妖魔小姐的選擇,更值得你們借鑒。”
“妖魔小姐的選擇?”
五位年輕巫師的視線齊刷刷看向尼基塔,有驚訝,也有困惑。但無一例外,這些視線中都充滿了警惕。鄭清向後微微退了一步,符槍槍口斜斜的對準女妖。
誰也不知道女妖什麽時候與門後那位存在取得了聯系,達成了某種共識。
尼基塔似乎也沒有料到自己與老宅主人的簡單談判會被當場抖落出來,但她立刻意識到此刻猶豫對她沒有一絲好處。
“我願意留下來!我願意下山!”她把胳膊高高舉起,大聲喊道。
老宅主人那張模糊面孔上的漆黑眼珠緩緩轉動,看向尼基塔,然後盯着她的面孔看了半晌,最終淡淡的拒絕道:“你的命運現在不屬于你自己……你沒有權力決定這筆交易。”
“我知道一個辦法可以幫你擺脫眼前的困境,甚至進階傳奇!”女妖似乎知道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大叫道:“我們船長有一個非常偉大的計劃!”
那雙漆黑的眼珠似乎有一絲意動。
鄭清知道自己必須說點什麽,阻止女妖的打算。
“安靜!”他晃了晃槍口,呵斥着,示意女妖退後,同時用嘲諷的語氣說道:“如果你們船長的計劃是從黑獄裏打劫玄黃果,那麽确實稱得上‘偉大’兩個字……畢竟沒有多少妖魔有勇氣挑戰嚴陣以待的第一大學。”
“還有半個新世界的力量。”張季信立刻補充道:“據我所知,學校已經召回了大量在新世界開拓的獵團……他們現在就呆在黑獄,充當臨時守衛。”
“玄黃果嗎?原來如此。”門扉後的聲音露出一絲恍然,那雙漆黑的眼珠再次緩緩轉動,離開女妖,落在鄭清身上:“……天空,是‘道’最清晰的地方。你爬的越高,距離天空越近,距離回家的‘路’也就越近。這确實不假。但即便倫道夫·卡特站在我的面前,也不會有信心在那巨大的真實面前保持清醒……”
倫道夫·卡特是一位畢業于密斯卡托尼克大學的傳奇調查員,這所大學位于著名的小鎮阿卡姆,在神秘學領域擁有與第一大學不相上下的建樹,隻不過與全部由巫師組成的第一大學相比,密斯卡托尼克大學保留了許多老派教育機構的冗餘——換句話說,這所大學隻有一小部分成員屬于巫師,絕大部分成員都是普通人。
這也是古代巫師隐藏自身存在的最常用辦法,沒有任何地方比一所大學更能容納超人的思維與傑出的靈魂。
“……失去清醒,你們會從山上掉下來。”門後的聲音極盡恐吓:“山有多高,摔下來後,你們就會有多麽悲慘……你們還要上山嗎?”
這一次,鄭清沒有立刻回答老宅主人的問題。
他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們。
蔣玉攬着朱思,用力點點頭;張季信毫不在意的撇撇嘴;辛胖子正蹲在地上研究坩埚裏的蘑菇湯,完全沒有在意門後的恐吓。
即便平日裏最謹慎的蕭笑,也隻是扶了扶眼鏡:“我們沒有别的選擇,不是嗎?”
年輕公費生咧開嘴笑着,回過頭:“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