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鍾湖畔。
環湖長廊的某個涼亭内。
當鄭清睜開眼,從夢境的課堂中回歸現實後,僅僅過了幾秒鍾,腦海中關于校長繼任者的那些讨論便開始逐漸模糊——仿佛有人在拿一塊橡皮擦一點一點擦掉似的。
鄭清最終沒有辦法給辛胖子提供一個大新聞。
這點遺憾在他翻出灰布袋裏的筆記本後消退不少。年輕公費生意外發現,他在夢境中做的那些筆記,都非常完整的呈現在現實中的筆記本上了。
筆記中着重标記的一句話——知道的足夠多,就不會感到困惑;隻要足夠聰明,就不會被現實所迷惑——是他根據先生授課内容自行做的總結。
男生嘟囔着這句話,伸了個懶腰,從涼亭的長凳上站起,探身向外望去。
午後的陽光少了幾分毒辣,但多了幾分厚重,僅僅站在涼亭的陰影中向外望去,看着那密布陽光的世界,就讓人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知了‘哇哇’的叫着,有氣無力,像極了戲台上拖着唱腔拉調子的‘老生’。
往日熱鬧的湖面上,大部分生物都銷聲匿迹,或者躲進深深的湖底,或者藏在岸邊的石穴岩縫中。水面隻能看到幾艘空蕩蕩的舴艋舟,還有靠在舟邊,隻露出一點脊背的青色水牛。
它們是校工委的工作牛,需要随時響應想要乘船過湖的巫師的召喚。所以隻能在這種高溫天氣下堅守崗位。
聽說因爲還沒到七月,所以學校不給發高溫補貼。
也是非常凄慘了。
數百米之外,臨鍾湖東畔的泥塘中,宥罪獵隊的獵手們正籍着‘訓練’的名義搜查那裏的每一個角落。他們穿着笨重的雨靴,戴着厚重的龍皮手套,在泥窩裏翻找壽龜。
獵手們會給每一頭被找到的壽龜做魔法檢測,并在檢測合格的龜殼上敲個安全的戳記。這是昨天全體會議上确認的辦法,大家希望用這種辦法找到藏在泥塘裏的無面魔——或者最少,能從某些老龜嘴裏知道點黑山羊的下落。
很顯然,這項工作進行的不那麽順利。
就在鄭清探着身子向外張望的時候,他看見一頭暴躁的壽龜甩着尾巴,重重抽在了張季信的臉上。還有另一頭壽龜正伸着脖子,沖林果臉上吐口水。
壽龜們的口水很清澈,但分量十足,把林果整個腦袋都澆的濕漉漉的。
“哦,見鬼!”年輕公費生嚷嚷着,從涼亭裏沖了出來:“它們怎麽敢這麽沒有禮貌!你們難道不能用一點更強硬的手段嗎?”
蕭笑沖鄭清翻了個白眼。
“你在床上睡的好好的,做着美夢打着呼噜,忽然被人掀了被子,用魔法檢查身體,末了給屁股上蓋了戳……這種情況下你還會講禮貌嗎?”
鄭清頓時語塞。
說話間,他已經站在了泥塘邊緣。
看上去宥罪的獵手們已經把塘子翻檢了大半,殼上蓋戳的壽龜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伸長脖子,瞪着綠豆大的小眼睛怒氣沖沖看着年輕巫師們折騰。
鄭清心底忽然有點發虛。
“它們會向學校投訴嗎?”他小聲問着博士。
蕭笑扶了扶眼鏡,瞥了隊長一眼:“等你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我們已經收到投訴書了……宥罪今天的訓練書上就有‘妖魔檢測’與‘标記’相關内容。校工委也默許我們檢查泥塘。這算是某種意義上折中的處理方案。”
鄭清悄悄松了一口氣。
他還記得自己現在背着一個‘留校察看’的處分,完全不想在這種時候鬧出什麽‘種族沖突’,被人告上一筆。
“天氣真熱!”年輕公費生扯了扯袍領,猶豫道:“要不……大家先休息一下?”
話音未落,辛胖子便歡呼着,丢下手中剛剛抓起的一頭壽龜,氣喘籲籲向泥塘外爬去。那頭臉盆大小的壽龜重重的砸在泥水中,濺起一朵巨大的褐色水花,引得張季信破口大罵。
蕭笑不滿的看了鄭清一眼。
鄭清尴尬的笑了笑,擡手扇着風:“天氣太熱……這才五月份,就有七八月的感覺了。氣象監還沒到突擊使用氣象球的月份吧。”
“這是年前沉默返潮的後續影響,學校早在一月份就确認過,今年高溫天數會來的早而且持續時間長。你難道從來不看校報嗎?”辛胖子費力的脫下龍皮手套與笨拙的雨靴,伸手就抓向鄭清的腰間:“快,快,來兩張清涼符……”
鄭清躲開胖子油膩的大手。
“提到校報,”年輕公費生從灰布袋裏飛快的抽出一沓清涼符,塞到胖子手中:“剛剛睡醒的時候,我好像有個大新聞要給你……但現在已經忘掉了……嘿,給其他人分點!”
辛胖子正打算将多餘的清涼符都塞進自己的口袋裏。
聽到鄭清的話後,他失望的歎了口氣。
“大新聞?”蕭笑接過兩張清涼符,貼在太陽穴兩側,臉上露出一絲好奇:“哪裏來的大新聞?昨天晚上的嗎?”
“不,是在夢裏。”鄭清一本正經回答道。
“校報是一份嚴肅的刊物,正常情況下不會刊登學生夢境。”胖子毫不遲疑的拒絕着,但同時也給了其他建議:“……當然,我有幾個關系在《朵朵女士》編輯部,她們最喜歡刊登那些年輕人的胡思亂想。”
“不是胡思亂想。”鄭清糾正道:“是……見鬼,怎麽就想不起來呢?我記得跟學校的副校長們有關。”
“嚯!”胖子發出一聲短促刺耳的笑聲:“那聽上去确實不像普通的胡思亂想……更像是白日夢。”
“算了算了,不讨論這個話題了。”鄭清心煩意亂的揮着手,示意胖子閉嘴。
一行人已經重新回到涼亭中,三三兩兩癱坐在涼亭的長椅上。
鄭清猶豫着,最終選擇性說出了自己之前的一些經曆——不論是面對即将到來的挑戰,還是把朱思從鏡中世界救出來。他都需要一些幫手。
沒有比宥罪獵隊的獵手們更可靠的幫手了。
“我剛剛做了一個夢。”年輕公費生站在獵手們中間,非常認真的看着大家:“在夢裏,我聽到了一個預言,見到了一個小女孩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