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清口中的特殊符彈,并非制作符彈的手法特殊,而是裹彈的符箓有異。他的這顆符彈使用的符箓,是用他的鮮血勾畫的。
就大部分巫師而言,現在已經很少有人用鮮血畫符了。
一方面是危險,倘若符紙燃燒不徹底,血液被敵人收走,不需兩個鍾頭,千奇百怪的詛咒就會降臨;另一方面,畫血符會對巫師造成巨大的身體負擔,嚴重的甚至會損耗壽命。
因而即便符箓中有使用鮮血的地方,也至多不過是用幾滴指尖血,在畫符結束後叉一個符腳。就像鄭清上學期,在流浪吧爲李萌畫符時所做的那樣。
但凡是有弊的,自然也有利處。巫師使用自己鮮血勾勒的符箓,不僅使用起來更加得心應手,而且威力也較那些用龍血墨水或者朱砂勾勒的符箓強大數倍。所以這種古老的畫符技藝最終還是傳承了下來。
冬狩獵會之後,考慮到自己的作戰手段非常有限,鄭清痛定思痛,畫了幾道血符,最終裹出了三枚血符彈,以防萬一。這些符彈平日都藏在灰布袋裏的桐木小箱子裏。
考慮到需要使用血符的環境肯定後非常惡劣,他畫的都是适用範圍更爲廣泛的鎮邪符,不論是面對妖魔,還是那些偷偷摸摸的月下生物,這種符箓都有很好的克制效果。
原本以爲這些‘鎮邪符彈’會在桐木箱内沉寂許久,卻不料現在就到使用它們的時候了。
在将一枚彈身缭繞着猩紅血色的符彈壓進雷明頓的彈倉後,鄭清心底的壓力終于輕了一點。他擡起頭,目光越過船舷,看向遠處礁石上蹲坐的怪獸。
名爲撒托古亞後裔的蛙形巨獸眯着眼,懶洋洋的坐在那塊礁石上,仿佛之前老船夫襲擊它的那一串咒語是拂面春風一般,沒有絲毫暴怒生氣的表現。
不知是不是錯覺,鄭清總覺得它那眯縫着的眼睛後,隐藏了一道認真觀察自己的視線。
與年輕公費生一樣,蕭伯納老人并沒有因爲撒托古亞後裔安分的表現而放松警惕,在擺渡船轉彎之際,仍舊丢出了一連串強力昏睡咒,試圖讓那頭怪物更安分一點:
“尚寐無吪!”“尚寐無覺!”“尚寐無聰!”
這些咒語并不具備攻擊性,而是作爲控制性的咒語。在這種環境下,這類咒語顯得更加可靠一點。
老人的選擇非常謹慎,但還是低估了撒托古亞後裔的陰險。
就在老船夫丢出昏睡咒的同一時間,怪獸巨口微張,一道赤紅色的影子激射而出,徑直撞向擺渡船的中央。
赤影襲擊方向的盡頭,恰有一位年輕的公費生,探出半個身子,手中舉着一杆符槍。
“放肆!”老船夫怒喝一聲,手中竹篙在河中一點、一挑,一條米許長短、身形肥碩的大魚便被他淩空挑出,砸向那條赤紅色的影子。
大魚後發先至,擋在了赤影前行路途的中央。
“噗。”
仿佛一塊泥巴砸在了朽木上的沉悶聲響,赤影撞在了大魚身上。
隻是一瞬間,那條大魚便在鄭清驚駭的目光中被抽幹精氣神,變成了一條魚幹。在赤影退卻後,随風飄飄搖搖落回河中,在水面打着旋轉了幾圈,悄無聲息的沉入河底。
沒有激起一絲漣漪。
令人望之而心生寒意。
鄭清倒抽一口涼氣,手指一緊,下意識的扳動符槍的扳機。
“啪!”
一道耀眼的紅光從鄭清手持的槍管中一閃而出,與此同時,一聲輕微的爆破聲在鄭清耳邊響起。
紅色的符彈裹挾着刺眼的光芒,悄無聲息的沒入蛙怪的身軀。
老船夫回頭看了鄭清一眼,點點頭,繼而又搖了搖頭——點頭是贊許年輕巫師果斷的舉動,許多年輕人在面對那頭怪物的時候都沒有攻擊的勇氣;搖頭則是對鄭清的攻擊方式不以爲然,示意他不要再做無用功了。
在老人看來,僅僅一枚符彈,說不定連蛙怪的外皮都擦不破,對目前的局面杯水車薪,還是不要浪費那寶貴的符彈了。
似乎是爲老人的反應做注解,那頭撒托古亞的後裔對攻擊自己的符彈不聞不問,甚至有心情沖年輕巫師咧咧嘴。
鄭清嚴重懷疑它是在嘲笑自己。
“我說…”他扭頭看向老船夫,剛剛說了兩個字,便被旁邊的驚叫聲打斷了。
“那是什麽?!”吉普賽女巫震驚的聲音在鄭清耳畔響起。
鄭清回過頭,頓時目瞪口呆。
剛剛還在沖自己咧嘴的蛙怪,現在的表情已經扭曲成一團,原本眯成一條縫的眼睛睜得滾圓,寬大的嘴巴大張着,發出無聲卻讓所有人都能感受得到的慘嚎。
伴随着它的慘嚎,一道道金紅色裹挾着赤炎的光芒從它的身體内部迸射而出,将它原本高大、堅固的身軀撕裂。蛙怪身體表面那些黑色的軟毛在火焰的炙烤下蜷曲、焦糊,蒸騰起一股股黑灰色的煙氣,缭繞而上。
“卧槽!”
站在船頭的蕭伯納老人用兩個粗俗輕浮、非常不符合他身份的字眼兒形容了他現在的心情。這也是鄭清現在的心情。
隻是片刻之間。
那頭剛剛看上去似乎還不可一世、強大無匹的撒托古亞後裔,便随着一聲輕微的‘叭嗒’聲,變作了一灘黑色爛泥,稀裏嘩啦跌落在礁石之上。
寒風吹過,沉默森林裏靜悄悄的一片。
隻有礁石上袅袅升起的幾縷白煙,向路過的擺渡船解釋着剛剛發生的一切。
良久。
蕭伯納老人才啞着嗓子,低聲詢問年輕公費生:“你剛剛用的什麽符彈?哪裏定制的?”
鄭清半張着嘴,茫然的看着遠處礁石上的那片狼藉,眨眨眼,然後又回頭看了老船夫一眼,似乎想要确認自己看到的都是事實。
“這是我幹的?”他的聲音在寒風中顯得有些空洞,随即他用非常肯定的聲音否定道:“不,這不是我幹的……跟我沒關系!”
這一點非常關鍵。
沉默森林裏所有生物的所有權都屬于第一大學,任何未經允許的獵殺與捕獲,都會收到一張吓人的罰款單。
鄭清的小金庫連一張最低額度的罰款單都支付不起。
所以,他絕對不能承認那頭怪物變成爛泥跟自己有一個銅子的關系。
說不定,那頭怪物平日就喜歡變成一坨爛泥——誰都知道,第一大學的青蛙都是變态生物,沒一個正常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