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黴。”
站在防禦陣外圍的張季信惡狠狠吐了口唾沫。
“還有更倒黴的。”鄭清歎口氣,接口道:“因爲隻是一場新生賽,所以學校制定的流程沒有那麽嚴格……我是指花名冊。”
他用陰郁的目光掃了一眼主席台桌子上放着的那本花名冊。
宥罪其他幾人幾乎立刻反應了過來。
在正規獵賽中,每支獵隊都會單獨進行賽前檢查,而且從賽前檢查開始,獵手們就會隻使用‘代号’作爲各自的稱呼,以避免某些隐秘的魔法詛咒。
但作爲一場娛樂性質大于比賽性質的比賽,新生賽在這方面做的就很粗糙了。
所有的獵手都集中在這一座小禮堂裏,寫着所有人姓名的花名冊被幾名老生随随便便拿着、念出聲。倘若是在平日,這種細節自然無人在意。但是在今天出現意外事故之後,那本花名冊顯然成爲了小禮堂所有獵手們的‘阿喀琉斯之踵’。
此刻,那個‘沒沾過聖水的腳後跟’正在木偶人尖尖的長鼻子下晃悠,令人望之而心神不安。
所幸作爲主持人的木偶仍舊沉浸在其他人沖擊大門時發出的各種噪音聲中,一臉陶醉的打着拍子,兩條細長的胳膊抽風似的抖來抖去,仿佛他正在指揮着一場盛大的交響音樂會。
符箓的爆炸是鼓聲,咒語的尖嘯是豎笛,還有刀劍交加的震顫,那是三角鐵與小提琴交錯的聲音!其間混雜了年輕男女巫師的呐喊、尖叫——即便是真正歌劇裏的名家演員也不會這麽賣力的。
木偶人旋風一樣從主席台一頭滑向另一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音樂世界裏,任憑台下制造更多的噪音出來。
年輕巫師們的‘暴動’持續了小半個鍾頭,直到所有試圖沖出去的人發現他們對那層泛紅的光膜無能爲力,最終絕望放棄,這場騷亂才漸告一段落。
主席台上,打着拍子的木偶人也終于放緩了抽風的頻率,随着最後一張符箓爆炸的聲音落下,它渾身一抖,哆嗦了一下,終止了自己的指揮事業。
“哭吧!笑吧!鬧吧!”
木偶人張開雙臂,用誇張的詠歎調吟唱道:
“戰鬥吧!”
“掙紮吧!”
“絕望吧!”
“在鮮血中感受彼此的存在,在死亡裏追尋存在的意義。”
“這就是你們!一群阿米巴原蟲的衍生物!”
“而我!”
“偉大的夜幻の影傀儡師木偶殿下!”
“将幫助你們這些單細胞生物在獵場上了解生命的真谛!!”
主席台下一片安靜。
這一次,大家不是好奇的沉默了,而是在恐懼中沉默。
主席台上,結束了詠歎調的木偶人忽然彎腰轉身,捂着耳朵小聲詢問後方:“我剛剛講的怎麽樣?有沒有感染力?這段話我琢磨了一個晚上,直到十分鍾之前才在那些小家夥們的尖叫聲中完成……”
“殿下!您講的實在是太棒了!!”
“讓人痛哭流涕,說出了宇宙的真理!”
“感人肺腑,發人深省!!”
“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您言辭中那種強烈的感染力了!”
木偶人身後的陰影中,一堆令人渾身發麻的恭維與稱贊亂糟糟的響起,令台下的年輕巫師們聞之欲嘔。
但主席台上的木偶人卻很喜歡這些誇獎的樣子,它甚至又一次把自己的腦袋摘了下來,動作誇張的四下裏鞠躬緻謝,仿佛剛剛完成了一場盛大的歌劇表演。
“謝謝!非常感謝!我會繼續努力的!!”木偶人用力鞠着躬,戴着高帽的腦袋在指尖滴溜溜轉動着,用嗡嗡的聲音大聲道着謝:“謝謝大家的掌聲!!謝謝大家經!久!不!息!的掌聲!!”
它後面幾個字說的非常用力,甚至給人一種咬牙切齒的感覺。
主席台後的陰影中幾乎立刻響起三五個用力鼓掌的聲音。
木偶人依舊低着頭,沖着台下的年輕巫師們,一動不動。
許久。
鄭清猶豫着,輕輕拍了拍巴掌。
“謝謝!!”木偶人幾乎立刻大聲道了一聲謝。
鄭清歎口氣,捅了捅旁邊的博士。
蕭笑把筆記本夾到腋下,面無表情的鼓起掌來。
很快,在他們的帶動下,小禮堂裏響起一陣熱烈卻又充滿懈怠的掌聲。
木偶人終于重新把腦袋塞回脖子上,然後站直了身子,扶了扶帽檐:
“禮貌啊,總比人們想象的更重要一些。”
它從前胸口袋裏抽出一條疊的整整齊齊的白色絲質手帕,裝模作樣的拭了拭眼角,歎息着,如是說道。
“作爲對你們熱情掌聲的回應,我宣布獵賽的第二條規則。”
“RULE,NO.2,狩獵的時候,最大的規則就是沒有規則!”
“在我的獵場上,你們不需要考慮諸如《圍獵的一百零八條準則》或者《巫師聯盟獵妖委員會關于圍獵規則的若幹解釋》,也不需要在意什麽情誼、臉面、榮譽之類累贅的字眼,更不用關注傷亡率、死亡人數這些枯燥的數字!”
“完全不需要考慮這些……難道我會因爲這些滑稽的理由給你們扣分嗎?!”
木偶尖聲大笑着,用力揮舞着兩條胳膊,大聲否認道:
“不!當然不會!!”
“我絕對不會因爲某位隊長擰掉他不聽話隊員的腦袋而扣他的分數!”
“也絕對不會因爲某支獵隊給一條河裏下毒而扣他們的分數!”
“更不會因爲兩支獵隊火拼到剩下最後一個人而扣他們的分數!”
“你們完全不需要關注那些落後、滑稽、古怪的注意事項……”
“你們唯一需要關注的,就是如何獲得最後的勝利……獲得那唯一的生存機會。”
“是的,唯一的生存機會。”
“這就是在我獵場上的第三條規則……RULE,NO.3,隻有勝利者才能走出我的獵場!”
“死亡?那是必須的!”
“隻有鮮血才能澆醒你們這些渾渾噩噩的小腦袋!”
“沒有人去死,難道讓你們全都活着出來嗎?!你們都活着,誰來澆灌我們貧瘠、缺乏營養的獵場?誰來喂飽我們可愛的、餓的要命的密園精靈?!”
仿佛是爲了回答它的這個問題,一個蒼老、貪婪的聲音從木偶人的高頂絲質禮帽上響了起來:“好餓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