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清覺得,學校允許寵物們參加開學典禮是一個天大的錯誤。
簡直是一場災難。
當波塞冬晃着毛茸茸的大尾巴竄到年輕公費生的懷裏時,他還有過一刹那的驚喜——畢竟是在學校,他與小狐狸成天聚少離多,除卻早上晨練之外,他們很少有一起玩鬧的機會。
緊随其後的其他動物就沒有波塞冬那種敏捷的身手了。
一頭粉紅色的肥豬哼哼唧唧着,晃着渾圓的屁股,把一個擋道的男生撞的連翻幾個跟頭;兩隻巨大的貓科動物互相勾着尾巴,踱着優雅的方步,昂首挺胸穿過走廊,渾然不知它們已經吓哭了好幾位小盆友;還有一群泰迪犬,浪迹人群之中,毫不顧忌頭頂明晃晃的亮光,抱住女巫們的小腿就是一陣狂拱,引得人群中一片尖叫與哄笑聲。
更不要提在牆壁上快速爬過的巨大狼蛛、從新生們腳邊輕輕滑過的各種長蟲、以及身上長滿醜陋毒腺的癞蛤蟆,這些奇形怪狀的寵物令人毛骨悚然,以至于它們的主人都受到了諸多诘難。
最糟糕的是半空中撲棱翅膀的烏鴉、輕隼等諸多鳥雀,也許爲了減輕重量、也許隻是單純中午吃的過于豐盛,它們短小的直腸無法容納過多的‘飛翔’——這導緻人群中不時傳來幾聲驚呼與怒罵。
“小心!”張季信一把拽住鄭清的袍子,将他向後拖了一步。
鄭清還在愣神,一泡熱騰騰的鳥糞便擦着他的鼻尖砸在了地上。
“卧槽……”千言萬語彙成一個詞,年輕的公費生臉上的肌肉抖動着,好懸沒抽出法書,把那隻剛剛落在地上,正扭着屁股擠來擠去的綠頭鴨吊起來臭揍一頓。
“各位新生!”
“各位新生請注意!”
“喂喂……”
“吱……”
耳畔傳來尖銳嘈雜的聲音,鄭清捂着耳朵,循聲望去,第一大廳四周的那些大柱子上不知什麽時候倒吊着長出許多粗大的藤蔓。
它們的根莖紮根頭頂漆黑的虛空,枝條向四周張開,寬大的葉面上露出密密麻麻仿佛蛛網一樣的紅色紋路。
藤條的頂端,一朵朵五顔六色的喇叭花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蕾、含苞、怒放。
奇奇怪怪的聲音正交織在一起,從那些抖動的花瓣間噴湧而出:
“各…位…新…生請…注…意……”
“各位新…生請注…意…”
“各位新生……請注意!”
随着那些喇叭花綻放的越來越徹底,斷斷續續的雜音便漸漸消失了,喇叭中傳出的語句越來越通順,聲音也越來越洪亮、清晰:
“距離開學典禮正式開始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
“請新生們以學院爲單位,迅速組織好各自的隊伍。”
“校工委剛剛補充了新的通知,禁止寵物在第一大廳随意排洩、典禮期間禁止投喂寵物、新生請看管好各自的寵物、嚴禁出現寵物傷人事件。”
“未穿着院袍的新生請盡快離場更衣,典禮開啓時若仍有着便裝的同學,将會校紀糾察隊扣去本月監察學分。”
“典禮舉行期間,禁止打鬧、喧嘩等行爲。”
“典禮舉行期間,嚴禁四處走動……”
“禁止出現遲到、早退等情況……”
“……”
喇叭花鼓動着花瓣,絮絮叨叨的重複着各種禁止事項。
新生們開始還安安靜靜的聽它們唠叨,但很快,大家就發現這些喇叭花除了聲音大一點之外沒有其他任何能力。
而校工委的拿下灰袍巫師們更是隻低頭安靜的處理他們手頭的事務,對于四周的情況視而不見。
于是人群中交頭接耳的現象逐漸蔓延。
談話聲也重新大了起來。
“東扣一點,西扣一點,就那麽點分數,全被扣沒了。”李萌闆着指頭,嘀嘀咕咕的念叨着,滿臉惆怅:“小白要拉屎,我難道還能把它給堵回去?”
“李萌!”蔣玉柳眉倒豎,滿臉煞氣的瞪了她一眼。
小女巫吐了吐舌頭,一轉身躲到了鄭清身後。
鴿子小白被主人的動作驚的飛起,卻很快看到熟人,翅膀一收,也落到了鄭清的肩頭。
波塞冬趴在鄭清的另一個肩頭,聞聲抖了抖耳朵,甩了甩尾巴,然後迅速閉上眼睛,決定假裝沒有看見入侵者。
“這個問題,那個問題,每天擡頭一看,滿眼全是問題。”鄭清歪着腦袋,蹭了蹭小白光滑的羽毛,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小小年紀,跟老頭子似的,歎什麽氣!”李萌老氣橫秋的拍了他一巴掌,毫不客氣的說道:“跟姐說,姐幫你解決問題!”
鄭清面無表情的瞟了她一眼。
李萌眨眨眼,怯生生的鼓了鼓嘴。
“你們知道第一大學争議最大的一個問題是什麽嗎?”蕭笑忽然從他的筆記本上擡起頭,非常感興趣的問道。
“要不要穿統一顔色的校服?”鄭清看着廣場上五顔六色的袍子,悶悶的回答道:“或者說,要不要取消學分制?”
他還沒有從校報名單的打擊中恢複過來,再加上吉普賽女巫最近忽然冷淡的态度,更令他心煩意亂。
所以面對蕭大博士的問題,他的态度顯得敷衍了許多。
蕭笑皺了皺眉,顯然對這種消極的回答不太滿意。
“我知道!我知道!”李萌積極的舉起手:“我聽表姐說過,好像跟校徽有關。嗯,是什麽來着?”
小丫頭皺着眉,搖頭晃腦的想着。
“三棱體的背面是誰。”張季信湊了過來。
“對對對!就是這個!”小丫頭連連點頭,然後轉身踹了張季信一腳:“我剛要說出來你就随便插話,真差勁!”
張季信苦笑着躲開她。
“三棱體的背面是誰?”鄭清提起一點興趣,疑惑的重複着,迷惑不已:“這是個什麽矛盾!”
校徽是一個正三棱體,他清楚。
不論是那份錄取通知書,還是不遠處那座宏偉的石門頂中央,亦或是校園中無處不在的烙印,都清晰的标示着校徽的模樣。
但這個問題的意思,他卻沒聽懂。
“校徽的三棱體隻體現了三個面,還有一個面我們看不見。”李萌在旁邊解釋着:“但是我們學校一共有四所學院,這就很麻煩了。看不見的那面到底指代哪所學校,這就是第一大學争議最大的一件事。”
“據說每年的辯論賽上,這個問題都是必辯之題。”張季信忍不住又說了一句,然後在李萌轉身踹他的時候靈活的閃開了。
李萌氣勢洶洶,招呼着自家的鴿子還有旁邊躍躍欲試的小狐狸波塞冬一起撲上去。
鄭清啞然失笑。
不僅僅因爲面前的嬉笑打鬧,更因爲這個所謂的最大争議。
簡直無理取鬧嘛。
“看不見并不代表不重視,相反,每個學院都在争搶那份看不見的榮耀。”蕭笑補充道:“許多獨立觀察家,包括巫師聯盟的評論家,都認爲校徽中看不見的那一面代表着第一大學隐藏的真實,或者說,代表那枚三棱體的基石。”
“這也太無聊了吧。”鄭清覺得這個矛盾有點小題大做:“學校可以在校徽上施加一個旋轉魔法,這樣每一面都有被看到的機會呀!”
“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學校拒絕這麽做。”蕭笑扶了扶眼鏡:“一個可以解決大矛盾的小魔法,學校卻視而不見。這幾乎是在明明白白告訴所有人,校徽上的三棱體隻體現三個面是有其寓意的。”
鄭清頓時眯起了眼睛。
環顧四周,四色的院袍泾渭分明的環繞在第一大廳四周的長廊間,沒有一絲重疊。
就連慶典上的氣氛,也不能讓這種分歧顯得更融洽一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