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不要悲傷
不要心急
你可以生氣、發怒、抓狂、還有暴跳如雷。
一切都是瞬息
一切都将會過去
大不了把‘生活’吊起,爆打殘摧。
在鄭清的預想中,如果蔣玉發現她受到了欺騙,有可能會幹脆的轉身離去,也可能會把那本圖冊丢在自己臉上再轉身離去,當然,作爲一個女巫,她還可能掏出法書給我們的公費生來幾個狠的,然後在施施然離去。
無論哪種選擇,鄭清覺得都是自己應得的。
然而,他預想的情況并沒有發生。
蔣玉仍舊捧着那本厚重的圖冊,耐心的爲伊蓮娜挑選合适的衣服,臉色也僅僅有些不渝,并沒有一走了之的迹象。
這讓他大松一口氣的同時,心底愈發感到不安。
爆發的火山并不可怕,人們大可以在岩漿流淌來之前相向而逃,遠離大自然的威脅;但沉默的活火山卻會讓人坐立不安,因爲你永遠也不知道會不會在睡夢中被厚重的火山灰所掩埋。
“這件怎麽樣?”女巫的聲音打斷了年輕公費生的思緒。
鄭清敏銳的察覺到她的語氣較之之前稍顯冷淡了一些。
“看上去挺眼熟。”鄭清看着畫冊上空懸浮的那條暗紅色長裙,有些猶豫:“我記得她穿過這種款式的裙子。”
“沒錯……記得倒挺清楚。”蔣玉輕哼一聲,飛快的翻了幾頁,指向這條長裙的類型條目,飛快的說道:“這是一件波西米亞長裙,屬于吉普賽人的傳統服飾……既然你一問三不知,那麽隻能選擇一種最妥當的款式送給她了。”
鄭清眨着眼,連連點頭。
女巫的話聽上去非常有道理。
“這是綠兮紡推出的秋季爆款,高麗式無袖雪紡長褶裙。”
“料子是時下流行的大椿綢,色澤古雅,工藝考究。衣縫處用金蠶絲繡入清爽類咒文,讓穿着者在幹燥的秋季也能夠保持肌膚的水分……裙擺上還附着了清潔符文,蚊蟲泥漿落在上面會被自動彈掉。”
“上衣顔色稍暗,酒紅色領口與袖口,與她的發色非常搭配……苋紅色長裙,比她的發色略深,能夠很好的襯托出她耀眼的氣質……此外,腰帶上的五色流蘇取自古代巫師結繩辟邪的故事。”
“此外,如果你選擇這條裙子,我建議同時購買旁邊這盒珍珠……一個合格的吉普賽女巫總會給自己串出最恰當的飾品。”
鄭清順着她的手指看向圖冊的角落,一個茶色的木筒中,堆滿了胭脂色的豆大珍珠。
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這盒珍珠的價格。
九豆七角。
很好,一枚玉币以内。
綠兮紡沒有在這些珠子上動手腳,所以價格還在鄭清可以承受範圍之内。
他剛想點頭答應,蔣玉卻把手中的圖冊向半空一丢。
“啊?”年輕的公費生目瞪口呆。
“在你答應之前,”女巫轉頭看了鄭清一眼,撩了撩耳邊的長發,輕哼一聲:“最起碼也要讓那些衣服架子穿着走幾趟……怎麽,你有其他意見?”
鄭清幹笑了一聲,飛快的搖着腦袋。
他絕對不能承認自己剛才冒出的那些略顯陰暗的想法。
兩隻小精靈從不遠處俯沖過來,抓住飛到半空中的那本圖冊,兮兮的叫着,落向帷幕之後。
“大概還要幾分鍾,你可以先喝口茶,歇一歇。”蔣玉手指間忽然翻出一柄雪亮的小刀,然後在鄭清膽戰心驚的目光中低下頭,從包裏掏出一塊木頭,一刀紮在了木頭上。
“這是什麽?”鄭清憋着氣,從茶幾上端起一個茶杯,潤了潤自己幹澀的喉嚨。
“篆刻課的作業。”女巫頭也沒擡,幽幽的回答着,小刀微動,指縫間落下簌簌的木屑。
“……”
“今天真的非常謝謝你。”鄭清又喝了一口茶水。
他晃了晃手中的茶杯,琥珀色的液體打着卷,在杯子裏旋轉着,帶動杯底的幾片茶葉動蕩不安。
當茶葉停止飄蕩後,慢慢沉落水底,互相交疊在一起,頭尾銜接,仿佛一個圓環,又像是一條銜尾蛇。
鄭清呆了呆,一仰頭,把茶葉連同茶水一氣灌進肚子裏。
“事實上,我有點好奇。”蔣玉的聲音忽然響起,把鄭清吓得被茶水嗆了幾下。
女巫疑惑的擡起頭,卻看到年輕的公費生連連擺手,表示自己無礙。
于是她繼續問道:“我很好奇你選擇衣服作爲禮物的原因……作爲女生,我覺得這種禮物需要非常慎重。”
“我不知道送什麽禮物……”鄭清嚼了嚼嘴裏的茶葉殘渣,一口咽了下去,非常老實的回答道:“牧飾娘的首飾價格對我來說有點昂貴……化妝品我又不是特别懂;此外我也沒見過其他巫師送花,而且我也不知道吉普賽人的花語與我們有沒有差别……如果你沒有幫我選衣服,我差點去蘋果閣買一個潘多拉魔盒。”
蔣玉終于卸去臉上的僵硬,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
“你可以給她買個小寵物呀,”女巫用輕快的語氣說道:“小貓、小狗、小鳥……如果怕麻煩,小烏龜、小倉鼠都是不錯的選擇。”
鄭清立刻瞪大了眼睛。
“我應該早點問你…”他嘟囔着,撓撓頭,重重歎了一口氣:“我的确不适合挑禮物……實際上,我還考慮過步行街上那家糖人店,打算給她買一盒波西米亞騎兵。”
女巫終于忍不住,捂着嘴,笑的前俯後仰。
沒過幾分鍾,穿着紅色長裙的模特從後台走出,在T字台上轉了一圈。
裙角飛揚,流速飄搖,佩玉鳴鸾。
“這件衣服是不是有點……”鄭清猶豫着,想挑一個合适點的詞彙。
“張揚?”蔣玉笑着說道:“難道這不是最适合她的風格嗎?我覺得她是整個九有學院最有活力的女生。”
“确實如此。”鄭清端着空蕩蕩的茶杯,深以爲然。
小精靈們捧着圖冊,重新飛了下來,落在女巫的肩頭。
蔣玉收起刻刀與木塊,重新翻起了圖冊。
“這件就可以了,”鄭清不由自主的說道:“不用麻煩看其他…”
“最後一件事。”蔣玉強忍着笑意,翻開圖冊,遞到鄭清面前:“完整的一套衣服,還包括内衣。”
鄭清看着圖冊上那件鮮亮的肚兜,手一抖,将手中的茶杯與圖冊一起丢在地上。
“哈哈哈哈!”面前的班長大人拍着桌子,笑得花枝亂顫。
“咱倆今天都有點失态。”鄭清撿起圖冊與茶杯,忍不住苦笑起來。
……
一直到付款結賬的時候,蔣玉仍舊時不時取笑鄭清之前蹩腳的謊話,以及他丢圖冊時的窘迫。
“公費生,九折優惠。”前台的老婦人手底的算盤撥的劈啪作響,但她的聲音卻清晰的傳進兩位年輕巫師的耳朵裏:“不拍張照片嗎?”
長裙已經被妥善折疊起來,放在一個棕色紙袋中。
袋子旁邊還有個小木盒,裏面是那些胭脂色的真珠。
“照片?”鄭清抓着木盒正向灰布袋裏塞,聞言愣了愣,而後餘光小心的瞄了一下身邊的女巫。
“怎麽,真的打算讓我親你一口!”蔣玉抱着胳膊,掃了年輕的公費生一眼,嘴角抽了抽。
“哪有,哪有!哈哈哈哈……”鄭清撓着頭,哈哈笑着,臉色漲的通紅:“這不是剛才沒想起來照片是什麽意思嘛……啊,哈哈哈哈……”
他飛快的從懷裏掏出學生卡,拍在桌子上,努力用平靜的語氣說道:“九折就很滿意了……九折就行……九折就很好,挺好的。”
老婦人挑了挑眉毛,終于沒有再說什麽。
鄭清長松了一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