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耀眼的金黃色禮花在岸邊升起,同時發出清脆悠揚的‘叮叮’聲。
湖面上穿梭的那些舴艋舟收到信号後有條不紊的退回岸邊的小碼頭。
與此同時,半空中盤旋的燈火蟲群也化作一道道流光,被岸邊幾位灰袍校工收攏進腳邊的蟲簍裏。
蟲光散去,清冷的月光再一次占領湖面,成爲這片世界唯一的光源。
樹精子們感受到夜色,大腦重新被瞌睡蟲占領,一個個順着垂柳的細枝懶洋洋爬回自己的樹洞裏去了。
隻有那幾隻河童,依舊瞪着燈泡大小的黃綠色眼睛,在岸邊的草叢裏翻找肥碩的肉蟲,爲白天的酣睡補充能量。
灰袍的校工與黑袍的助教收拾妥當後,安安靜靜離開了湖畔。
白色的假山石邊,隻剩下凡爾納老人與兩位沉默的教授。
那隻名叫五月、滿臉褶子的老狗抽着鼻子,沿着河岸,慢吞吞的追逐一隻三條腿的癞蛤蟆。
在生命威脅下,癞蛤蟆爆發出驚人的行動能力,飛快的向草叢深處爬去。
老狗呼哧呼哧的吐着舌頭,锲而不舍的追進草叢。
“草叢裏最近來了幾條赤鏈蛇,當心不要被它們纏住。”凡爾納老人在自家寵物身後叮囑了一聲。
老狗無力的晃了晃尾巴,表示知道了。
“五月大人的精力還是這麽充沛。”易教授頗有些感慨的開口:“我還是學生的時候,它就是這幅模樣了。”
“你不就想說它是個老不死的東西麽?”凡爾納老人斜了他一眼。
易教授苦笑一下,沒有繼續說話。
沉默許久,老人重新開口,語氣非常冷淡的質問:“今天晚上流浪吧的突擊檢查爲什麽突然中止了?”
“這是教授聯席會議的緊急決議。”蒙特利亞教授簡短的回複道。
“呵呵。”凡爾納老人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冷笑不已:“如果不是聯席會議的緊急決議,上百名巡邏隊員已經沖進流浪吧了!……我們已經接到确切消息,今晚那裏面會進行龍蛋拍賣……整整三個月才等到那個流浪巫師離開酒吧,下一次那個老家夥離開不知要到什麽時候!而且,這次打草驚蛇,相信以後也很難有機會抓住他的把柄了……聯席會議不應該給校工委一個合理解釋嗎?”
“是校工委需要解釋,還是若愚副校長需要解釋?”蒙特利亞教授尖銳的指出。
“有區别嗎?”凡爾納老人頓了頓手中的法杖,盯着兩位教授:“就像這次終止行動,是聯席會議全體委員的意思,還是石慧副校長的意見?”
交談雙方都非常有趣的強調着‘副校長’的身份。
兩位教授沉默的看着湖面。
良久。
易教授重新開口,他的語氣依舊十分溫和:“流浪吧裏出現了意外。”
“李家的那位小靈巫不小心接觸了祭品,觸發了降靈風險。按照大巫師會議的相關條例,我們暫時中止了一切可能造成‘不可逆損害’的行爲。”
“爲什麽沒有以阻止‘降靈’爲借口臨時控制現場?”凡爾納老人擰着眉頭,問道:“相信那幾枚龍蛋當時就在酒吧的某個地方。”
“實際上,那丫頭并沒有真正降靈……而且,有人使用符箓阻止了情況進一步惡化——不是流浪吧的人,是今年的一個新生,過幾天,他應該會來你的巡邏隊報道——事實上,流浪巫師在酒吧出現變故後不到一分鍾就回到現場。”
“聯席會議的諸位委員認爲巡邏隊幾乎不可能在流浪巫師的眼皮底下搜查到任何有效罪證。”蒙特利亞教授在一旁補充着:“所以最終停止了這次行動。”
“隻有這些?”凡爾納老人渾濁的眼球轉了轉,語氣非常肯定:“石慧那丫頭不可能僅僅因爲這種莫須有的可能性就放棄這次行動!……她對黑巫師的厭惡不亞于那群月下生命。”
“石慧副校長!”蒙特利亞教授生硬的糾正道。
凡爾納老人斜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滿了不屑。
“您還是一如既往的敏銳。”易教授用目光阻止了蒙特利亞教授想要說話的沖動,不緊不慢、語氣溫和的解釋道:“近幾十年,傳聞巫師界出現了一個黑暗議會,成員不僅有巫師、月下生物,甚至還包括部分妖魔。”
“根據我們的調查,那個流浪巫師極有可能屬于這個黑暗議會。”
“所以,教授聯席會議的意見是暫且放長線。”
易教授的解釋非常簡單,但透露的信息卻異常豐富。
但拄着法杖的老人顯然對這條消息有一定的心理準備,臉上并沒有露出過分的驚訝表情。
“哼,那丫頭的野心還是一如既往……狂妄自大。”凡爾納老人不屑的哼了一聲,嘲諷道:“放長線的結果,一般都是魚跑餌丢,這種教訓還不夠多嗎?……自從老頭子出走,聯席會議裏面蠅營狗苟的事情越來越多。”
“如果校工委對教授聯席會議的決議有意見,可以通過函件發出正式質疑。”蒙特利亞教授面無表情的看了老校工一眼,補充道:“聯席會議不接受私下質詢。”
凡爾納老人發出一聲短促尖銳的笑聲。
湖畔的草叢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交談中的幾位大人物立刻停止說話,把目光轉向草叢。
“嘩啦啦。”
滿臉褶子的老狗咬着一頭河童的脖子,一步三晃的從草叢裏鑽出來,氣喘籲籲的戰利品扔在凡爾納老人的腳下。
“五月大人真是老當益壯。”易教授恭維道:“與當年幾乎沒有區别啊。”
“哼,臨終湖是它生活了多少年的地盤,如果這裏還有哪個不長眼的小東西敢挑釁五月,那才稀奇。”凡爾納老人意味深長的看着兩個教授:“就像貝塔鎮……這裏是第一大學!爲什麽我們檢查一個黑巫師的酒吧都需要借口!”
“正因爲這裏是第一大學,所以我們才必須嚴格遵守秩序。”易教授溫和的看着老人,語氣非常堅決:“如果我們确立的秩序自己都不遵從,又怎麽能指望其他人遵循呢?”
“大道理講不過你們這些年輕人。”凡爾納老人最終氣咻咻轉身離去:“但你們終究要記得,所有的秩序都是爲了維護這所大學……而那個酒吧,就是長在大學身上的一顆毒瘡!”
五月邁着粗短的四條腿,跟在老人身後,消失在湖畔的叢林裏。
隻剩下兩位教授,站在冷風習習的岸邊,相顧無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