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陽挂在天空的北面中央,沒有一絲雲氣。湛藍的背景中,隻有一隻黑色的大鳥,伸展開自己寬大的翅膀,在海天之間翺翔。
毒辣的陽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反爍着迷人的色彩。
這是一片空曠的海面,從眼前一直到海天交際的地方看不到一點突兀與異樣的東西,隻有濃墨重彩的藍。
和緩的海風輕拂過水面,牽引出水下的飛魚群,迎着太陽,噼噼啪啪的拍着寬大的魚鳍。
驚起這群小生靈的,并不是什麽兇惡的海洋獵食者,而是一艘百米長短的三桅帆船。
一艘安靜的睡在海面的黑色帆船。
船身通體黑亮。烏黑的船殼仿佛上了釉,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前兩根主桅杆上挂着五張黯淡的橫帆,最後一根桅杆上挂着一張大三角縱帆;帆布都大張着,但黑船卻詭異的停在原地,紋絲未動。方圓數裏的海面波瀾不起。
艦尾的甲闆上,有一盞風燈,燈火孱弱,火光綠油油的。但即使在這晴空萬裏、豔陽高照的時候,那盞燈也散發着奪目的光芒,将整艘船籠罩在自己毫光裏。
艦首向前斜斜插向天際的桅杆上緊緊系着幾根粗大的繩索,縱貫了整條黑船,牢牢束縛在船中央粗大的桅杆上。
船首斜桅的下面,安放着一個雙手合十的女妖船首像。
女妖猩紅的眸光微微發亮,神态仿佛生人,渾身潔白如玉,與這艘黑船形成鮮明的對比。她全身上下隻披着一層薄紗,卻有一條粗大的赤紅色鐵鏈纏繞着她的頸、臂,環繞着她的身軀。
她的頭頂盤繞着數十條兒臂粗細的細鱗大蛇。此刻,這些陰冷洞穴愛好者正在烈日下有氣無力的耷拉着身子,吐着信子,挂在船首那恍若刺槍的桅杆上。
暖洋洋的日子,總讓人們感覺懶洋洋的。
懶洋洋會衍生一種昏昏欲睡的氣氛。
甲闆上空蕩蕩的,看不到一個勤快擦甲闆的船員,甚至連吊在桅杆上的繩子都懶得晃一下。
船艙頂上放着一個粗布躺椅。
躺椅上,一個身穿粉紅POLO衫,白綠花色沙灘褲的黑發年輕人,将一本攤開的《朵朵女士》扣在臉上。雜志下隐約傳來輕微的呼噜聲。
酣睡年輕人正後方的主桅杆上,挂着一個粗布短褲的光頭大漢,耷拉着腦袋,一動不動,沒有一絲生氣。他張開雙臂,仿佛受難的耶稣一樣,壯碩的身子上傷痕累累。
左側船舷的前方,斜倚着一個身材高大的金發青年。他叼着一根粗大的卷煙,眯着眼,一動不動,盯着自己面前那根釣竿。
也許他是甲闆上唯一清醒的人了。
黑色帆船孤零零停駐在這片平靜的海域,目之所及隻有翻滾的浪花。除了垂釣,這個清醒的家夥找不到其他樂趣了。
但是即使這點樂趣,也在強烈的陽光下慢慢消融了。
“見鬼!”金發青年惱火的咒罵了一句。
他的釣竿從早上到現在都沒有收線的機會,安靜的海面好像一塊藍色的玻璃,沒有絲毫波瀾。釣鈎上挂着的那截腸子甚至連綠頭蒼蠅都沒有吸引過來。
“難道最近這些巫師做的劇毒實驗過多,連蒼蠅也讨厭他們的血肉了?”金發青年惡意的揣測着,無聊的擡起頭。
然後他看見了高空盤旋的那個黑點。
“見鬼的扁毛畜生!”青年重重的吸了一口煙。
這一切都是那頭大鳥的錯誤。
他擡起眼皮,用猩紅的眼睛瞥了一眼天空的那個黑點,重重的吐了個煙圈。
煙圈的中央,那隻大鳥若無其事的舒展翅膀。
自從船長發現頭頂挂着一雙巫師的眼睛後,就命令大家升帆抛錨。
于是黑船就停在這個隻有一隻鳥拉屎的地方了。
原本這個時間,大家應該在地中海的白色沙灘上聽着塞壬唱小曲,宰兩頭月下議會豢養的彌諾陶洛斯,對着美麗的月亮抒發着贊美。
沒想到卻因爲一頭大鳥都泡湯了。
“哈瑞!”金發青年将手中還有一半的卷煙丢進海裏,瞪着眼睛看向船艙頂的躺椅,憤怒的叫道:“你最近真的沒有掏鳥蛋?那頭扁毛畜生在我們頭頂轉了三天了!”
《朵朵女士》下的鼾聲一滞,穿粉紅色POLO衫的年輕人用手堵住耳朵,嘟囔了幾句,側過身子,将屁股對着船舷旁的金發青年,繼續享受陽光下的安逸。
金發青年重新眯起眼睛。
他的瞳孔中閃過一絲血色,嘴角挂起一絲暴戾的笑容。
積壓了三天的怒火隻需要一個莫須有的理由就能被引爆。
也許動手之後,兩個人會被船長暴揍一頓,然後挂在桅杆上被風幹。
但是不動手,他擔心自己會被心底郁積的火焰燒成飛灰。
金發青年搓了搓手心,搓出一串細密的氣爆聲。
屁股對着他,穿着粉紅POLO衫的年輕人渾身肌肉繃緊,《朵朵女士》下的鼾聲消失的無影無蹤。
船首斜桅上挂着的細鱗大蛇仿佛感受到什麽,紛紛直起脖子,對着金發青年與粉衣青年嘶嘶的吐着信子。
桅杆上挂着的粗壯大漢光溜溜的腦袋輕輕晃了晃。
一時間,甲闆上陷入一種奇特的沉默中。
這時,‘啪’的一聲,仿佛氣泡被戳爆的輕響從船首傳來,打破了甲闆上的安靜。
一個窈窕的身影随着這聲輕響閃爍着出現在艦首斜桅尖端。
咚咚的高跟鞋聲音急促的響起,這個身影踩着貓步,一路小跑過這段桅杆。
經過桅杆底部的時候,這個身影冷哼一聲,重重的跺了一下腳,匍匐纏繞在桅杆上的細鱗大蛇們看着被一跺兩段的同伴,驚恐的嘶叫着,四散奔逃,滾回女妖船首像的頭頂。
“尼基塔,幾年不見,你的脾氣大了很多啊。”金發青年目光跟着那截斷掉的蛇肉,看着它掉進海裏,語氣頗爲不善:“什麽時候巫妖王的人能在大海上撒野了。”
平靜的海面翻滾起來。一群白色的小魚仿佛泡沫一般淹沒了那截蛇肉。來不及溢出一絲鮮血,蛇肉就融化在那如雪砌的泡沫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