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何等的榮耀啊!哪怕是他們注定會在這個界限之前折戟沉沙,也将會綻放出一個靈能者生命中在華美的榮光。
“弟子提前爲老師賀……”澹台靖強忍住激蕩的心情,慢慢地跪下,向對方行了一個大禮。
蘭九峰卻當場便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這種哭墳的樣子是要鬧哪樣?不知道看上去就很呆嗎?”
澹台靖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淚,一本正經道:“不,弟子隻是趁着您還能看到的時候讓您看到。真要到了哭墳的時候,那就是哭給活人看的,不是死人了。”
“嗯,你說得很有道理。”蘭九峰哈哈大笑,收回了手中的兵刃:“還有何事,還不快快一并道來!”
“凱泰貓人和巴克維鳥人正在入侵遠岸星域。弟子正在新神州,暫時不好離開。”
蘭九峰點頭,略顯得有些茫然,一副這種小事告訴我作甚的樣子。
“阿靖,你有軍職?”
“嚴格意義上,弟子是藍星共同體的預備役上将……但一天現役時間都沒有,所以不算有軍職吧。”
“貓兒和小鳥誕生了什麽天縱奇才的隐藏高手,需要你親自坐鎮了?”
“并沒有。蔚藍衛隊在遠岸艦隊中布置了兩個戰鬥單位,就算是有也應該可以應付。”
“那麽,一定是在新神州發現了什麽值得你耗費骨血……啊不,心血的窈窕淑女吧?”
澹台靖面目古井無波。
很少有人知道,地球人民的鎮國真人其實就是這麽一個說話沒溜的老不修,自己已經習慣了,但普通人一定是接受不了這個設定的。他光是在大衆面前盡量給恩師的真面目加上一層“高人行事高深莫測”的濾鏡,就已經很竭盡全力了。
“其實,是那個天樞星系的奇特星球,正在發生超出想象的變化。人聯的季諾夫教授給出了一個讓大家非常震撼的結論。如果我在場,或許能快一些證實。”澹台靖道。
蘭九峰微微一怔,接着便從衣袖裏摸出了一片龜甲。想了一想,又拿出了一個做工很是精美隻是畫着桃心的打火機。
“咦,這不是那個鬼火少女隊的明菲小姐送您的禮物?居然貼身收藏了。”
蘭九峰就當時沒聽見,用打火機在龜甲上烤了起來,很快便發出脆響。可是,這薄薄的龜甲并沒有破碎,但火焰卻直接灼出了一個洞,直從龜甲下方竄了出來。
澹台靖有點不明所以,但蘭九峰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好吧,科學的事情總是很重要的。爲師說過了,靈能者更要廣泛的參與社會活動和科學研究。這才是真正的修行。”
澹台靖覺得,就憑您老剛才的操作實在是不知道科學在哪裏,隻能收斂一下心神繼續道:“至于遠岸星雲那邊的戰事,總體還是控制在了一定規模上,地球方面正在謀求外交解決。您的徒孫‘巨阙’和‘魚腸’作爲總統府的秘書,最近确實非常忙碌,便連修行的事情都慢下來了。”
一旦從“科學”談到了“正事”,蘭九峰頓時露出了索然無味的表情,但還是耐着性子道:“哦,辛苦他們了。那兩孩子都是人才嘛。靈研會的未來就落在他們身上了,怎麽覺得比你還可靠?”
“……”
“罷了罷了,爲師這裏有兩枚靈丹,是我最近在虛境屠了兩頭根塗大蛇,取了祂們的膽囊煉化得來的。”他一本正經道,然後從懷裏摸出了兩枚……紅藍色的膠囊。
澹台靖總覺得應該是個白玉制的的淨瓶才比較符合現在的氣氛,但老師他老人家就是不注重儀式感,渾身上下都是這種一言難盡的殺胚勁兒。
“爲師管它們叫aptx833。”
“……用膠囊裝也就罷了,爲什麽會叫這個名字?弟子覺得,以我們靈研會的一貫作風,難道不該叫什麽通犀地龍丸白雲蛇膽丸亦或者逍遙極樂丹之類的嗎?”澹台靖又琢磨了一下,想到了一個可能性,嘴角頓時一抽:“莫不是程序性細胞死亡(apoptosis)和毒素(toxin)嗎?聽起來是不是太自白也太危險了?”
蘭九峰沒好氣道:“是蘋果的ap,烏龜的T,因爲根塗大蛇的蛇膽長得像蘋果,且外表有龜甲一樣的花紋。加一個X是顯得更有文化。至于833,當然就是煉藥的年份了。阿靖,你有沒有發現,每次你這種過度解讀的時候,就顯得很呆?”
澹台靖面無表情地拱手表示聆聽恩師教誨。
蘭九峰又道:“服下之後,在藥理劃開的瞬間,細胞便能瞬間獲得孩童一樣的身體活性和細胞記憶力,再加上成年人的知識和意志,學習什麽東西都事倍功半了。你讓那兩小徒兒在這個階段運轉靈脈循環的初始七十二螺旋,如果時間允許,便再運轉這樣更有可能掌握我們靈研門下的鎮派功法了把。”
澹台靖頓時大喜:“是了,那兩孩子若是能掌握靈脈循環,坐卧行立便皆是修行了。至少,體制也能大大提升,便不會太疲累了。”
蘭九峰點頭露出了孺子可教的表情,卻又道:“當然,你得記得命人護法。藥效如果不能掌握好,活性化的過程其實是不可逆的,可别一不小心真變成兒童哦。”
“……呃,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蘭九峰露出了惡意滿滿的笑容:“是嗎?真的會是好事嗎?”
澹台靖微微一怔,随即也露出了同樣惡趣味的笑容:“好事還是壞事,果然還是存乎一心嘛。弟子受教了。”
師徒便擱在這兒啊哈哈了半分鍾,蘭九峰也迅速斂去了笑意,沒好氣道:“若無事,便速去速去,莫要打擾爲師清修。”
“弟子告退。”
“對了,記得去告訴你的小師弟。知痛,必以自痛了,方知痛。知寒,必以自寒。知饑,必已自饑。”
“弟子明了。隻是若小師弟知道,一定會說這是儒門教誨,非我道家法門。”
“胡謅,三教本是一家,何來門戶之别。”蘭九峰招了招手:“今日之後,你便是靈研會的掌門了。莫要忘了夫子有教無類的大道。”
“……好讓老師知道,弟子不是早已經是了嗎?靈研會的法人代表早就是弟子了。”
大弟子離開之後,蘭九峰便又寄出了自己剛煉成的靈魂心血之“劍”,又愛不釋手地耍弄了一下,方才搖頭道:“不行啊,蘭九峰,你需知道,隻要是煉成的東西便一定是工具,你可不能玩物喪志哦。”
他趕緊收起了兵刃,又翻出了之前的那枚玉牌,清了清嗓子,再次大聲唱道:“我沒有什麽宿敵,因爲宿敵都是慫蛋。半個宿敵都沒有,因爲宿敵都是慫蛋。”
“一個人過一天,就想要過一年。虛境的那一邊,灰霧一整片。”
“噢喲,無敵是多,多麽寂寞!無敵是多麽,多麽空虛!”
已經走下了山的澹台靖覺得死去的記憶又在攻擊自己了,頓時腳下一個拌蒜。他趕緊打開了虛令,逃之夭夭。
當然,在此之前,小玄武和仙鶴早就已經用類靈能天賦關閉了自己聽覺,縮在林地裏面開始呼呼大睡了。
“無敵是多,多麽寂寞。無敵是多,多麽空虛……”餘連的嘴裏哼着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歌聲,一個滑步避開了從正面刺過來的熱融矛,一個側身又在毫厘之間讓開了劃下來的激光切割射線。
他沒有停留,隻是輕描淡寫地上前邁了一步,用肩膀靠在了身前紋章機最厚實的胸甲上。這台三米高的合金戰鬥機械,便像是失去了平衡的老人似的,踉踉跄跄地退縮了幾步,咣當地坐在了地上。
接着這個反作用力,餘連向後一退,把自己的身體送入了第二台紋章機的懷裏。他的身體便像是沒有絲毫重量似的,輕盈地一躍,便已經站在了機甲的頭頂上。
餘連把手按在了紋章機的頭上,笑道:“你已經死了。”
腳下的紋章機駕駛員米娜·華爾特上校歎了口氣,發出了投降的信号。她知道自己确實是死了。如果是在實戰中,對方足可以把光劍或光矛這種“大衆”的靈能武器從紋章機脖頸處相對薄弱的縫隙刺進去,切斷自己的脊柱。
她也沒辦法指望自己麾下的隊友。現在,那三個家夥,一個被撞翻在地上還沒爬起來,一個不知道被切斷了能量導路困在了自己的機甲裏。最後一個更慘,現在還糊在牆上下不來。
餘連從投降的紋章機上一躍而下,揮手解除了靈能附着,那個被糊在牆上的倒黴蛋這才落了下來。
“我都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被靈能脈沖砸在牆上。嗚,這不是最基本的靈能攻擊技法嗎?我一環的時候就會了。”紋章機内的駕駛員發出了悲鳴聲,一副三觀被颠覆得很慘的樣子。
“所以我才一直在說,靈能歸根結底也是武器和工具,不是用來炫技放煙火的。我一開始就模糊了你紋章機的傳感裝置,你下意識用靈能修補的時候,留下的破綻就太多了。然後,我确實隻需要用最簡單的靈能脈沖破壞你的平衡便足夠了。”餘連開始了老氣橫秋的爹味說教。
話雖然是這麽說,但誰家的靈能脈沖能拐彎直接砸我腿的?年輕的靈能者腹诽了一句。
當然,他雖然一開始就被糊在了牆上覺得很屈辱,但還是覺得自己學到了很多。
餘連又對那個還在冒煙無法啓動的靈能者說:“你也是這樣,紋章機也是工具,是工具就可以抛棄。冷兵器時代的騎士被困到了泥潭裏,難道會不知道卸甲逃身嗎?”
“那個……大多數騎士還真不知道,知道了也做不到。”對方小聲嘀咕道。
開着隊長機的米娜·華爾特上校卻笑道:“可是,閣下,您赤手空拳和我們一整個穿着紋章機的四人戰鬥單位對練,難道不也是一種炫耀嗎?”
餘連哈哈一笑:“這就是我想要告訴你們的了。如果你們在戰場上看到一個不着甲的靈能者向你們反沖鋒,一定要提起十二分警覺。有些人用紋章機是爲了增強戰力,有些人不用也是爲了增強戰力。”
啊呀呀,被秀到了。
華爾特上校乘着還戴着頭盔的時候,用力地翻了個白眼,但還是仔細分析着剛才的戰況:“說起來,我一直覺得剛才是超常發揮了的。技巧和節奏都沒有犯什麽錯,但每次攻擊都覺得差之毫厘,甚至都沒辦法逼您防守。這是因爲您的回避技巧高了我一個維度?還是别的技法?”
餘連微笑着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
米娜·華爾特頓時恍然大悟。像她這樣不到三十歲便準備挑戰四環的人,在靈能者領域中也算是罕見的精英,理解能力當然也是很高的。
“那麽,以後遇到這樣的情況,我們應該怎麽做?”另外一個靈能者問。
“就像我一直說的,武器就是武器。我們的藍星衛士2型已經采用了帝國深紅機的煉金刻印系統,續航能力比1型高了不止一個數量級。那麽,爲什麽不盡量把這個優勢發揮出來呢?爲什麽你們剛才揮着砍刀就圍上來了,就不能捕捉到我的蹤迹的時候,就用爆能沖鋒槍和蜂巢導彈把我覆蓋了呢?”
“……呃,這不太符合我們以往的戰鬥習慣。”剛剛從牆上下來的靈能者道。
從地上爬起來的靈能者也道:“而且,您的四象戰術不就包括了圍困高手的戰法嗎?我以爲今天訓練的是這個……”
華爾特上校則道:“最主要的是這訓練室的長寬也就是十幾米,也沒法火力覆蓋嘛。”
餘連毫無尴尬地反映,昂首道:“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們要放開想象力,放下羞恥心!改點所有的路徑依賴!明白嗎?”
領導都這說了,那這四位靈能者還能說什麽,隻能立正成一排大聲道:“明白了!”
“感謝您今天的教導!我們永生難忘!”
感謝的時候他們還是很有誠意的。這段時間,他們一直在接受餘連的訓練,确實是收獲了很多。米娜·華爾特上校甚至覺得,這兩個星期,甚至比自己之前二十年收獲得還多。
“那麽,今天就到此爲止了。”
餘連宣布了解散之後,便出了訓練場。他剛才和四個穿着紋章機的蔚藍衛隊戰士打了三場,全部是碾壓獲勝,但畢竟還是出了一身汗的。
不過,沒等到他找個地方沖個涼,便收到了來自艦橋的通訊。
“閣下,我們還有二十四個小時就要抵達圖蘭卡星系了。特混艦隊司令官保羅·費拉古上将已經在線,希望和您詳細談一下。”辛格上校如此說,但他的聲音總帶着很明顯的畏縮,仿佛是鼓足了此生所有的勇氣似的。
什麽意思嘛?好像我會拿你們撒氣似的。再怎麽說,我也是個體面的成年人,怎麽會那人撒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