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随後在會議上要讨論的便不是該做什麽,而是如何做了。不過,真到了這一步,效率反而提升了許多。閣員們紛紛表示會擺平黨内的議員,把國會那邊可能産生的反彈降到最低。
然後,便是外交事務的解決方式了。讓駐聯盟和駐帝國的大使館詢問詳細詢問一下對面的意見,分别談一談口風。接着還要在銀河文明議會上重申,“和平發展”才是宇宙的主流,共同體始終都是一個愛好和平的國家雲雲。爲了防止世界被破壞,爲了維護宇宙的和平,爲了貫徹愛與真實的繁榮景象,藍星共同體一定會爲了白洞和白色的明天努力到最後一步雲雲。
……總而言之,就是要先把道德大義給拿在手中才行。總統先生如是說。
“是的,但是環世界是宇宙的,是銀河的,但歸根結底還是共同體的,是地球人民的。放心,我們是不會放棄這個曆史上最偉大的啓明者遺産的。”他又補充道。
肖納先生歎了口氣,卻也僅僅隻是歎了口氣。
沒辦法,尼希塔先生的人設可是陽光堂皇的偉丈夫,爲了保衛藍星共同體而戰鬥緻死的硬核猛男,也正是靠這個人設成爲了共同體曆史上最成功的民選政客。一旦他真的把環世界拿出來給全宇宙共享,便有的是政敵給他扣上一個“球奸”的帽子,直接拉下馬了。
所以,還是隻能用正統的方式來處理問題了。
于是乎,國防委員會那邊,便會責成國内所有艦隊、陸戰隊和地方警備部隊進入一定程度的戰備狀态,尤其是駐紮在直布羅陀星系的外環艦隊,更是得枕戈待旦了——這是共同體目前唯一能拿得出來的機動部隊了,不管是馳援新大陸還是在遠岸邊疆填線,都得是他們上。此外,還要催促所有的軍工部門加快進度,其中的重中之重,自然便是那幾艘還在聯盟建設中的無畏艦了。
那四艘主神級無畏艦的訂單越早完成,共同體便越有底氣。
“不要給聯盟的軍購團太大的壓力,他們已經夠辛苦了。至少給我們剩了六十億的造艦經費,而且還幫我給新大陸前線讨了一整個陸戰隊師的裝備做添頭。所以,詢問一下進度可以,不可以催促。”總統對國防委員長道。
他的語氣很溫柔,但氣場卻拿捏得霸道。
有些閣員閃過了不以爲然的神情。實際上,在這幾天的會議中,已經有人對那四艘主神級“超時代”的裝備方案提出了疑問了,甚至還有人表示應該接觸餘連的職位。
不過,這一次,在尼希塔大總統魄力十足的威懾之下,便也不好再說什麽了。
總統先生宣布散會,然後便邁着仿佛是去獵食的老鷹一樣的步伐,走出了會議室。其餘閣員也都魚貫而出。
勞工部長白老爺子心中卻有點煩悶,總覺得事情似乎是得到了解決,但似乎又什麽都沒有解決。
他又看了看旁邊正在默默地收拾資料的傑西卡·楊女士,很有點同情。
作爲先驅黨在這屆聯合政府中的代表,傑西卡·楊女士所擔任的婦女兒童發展部部長,怎麽看都像是個專門爲政界花瓶準備的特設職務。當然了,她現在才三十出頭,還是個正值妙齡的知性美人,放在政界當然是年輕得讓人側目。哪怕是當個花瓶部長,也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功了。
正常人隻需要當個幾年的花瓶,跟在大總統後面搖搖旗,便足可以收獲一筆豐厚的政治履曆了。
可是,傑西卡·楊卻并不是這麽認爲的。她還真的像在任上做出一些實事來。在剛剛擔任部長之後,便開始就全國範圍内的童工、外派女工、失學兒童等相關問題進行作坊調查,現在總算是整理出了一個報告。
白老爺子知道,她還準備就這個報告,正式提出取締童工,對失學兒童進行補貼和幫助的法案。因爲這些問題都會涉及到勞工部的檔案,白老爺子自然也知道這件事。他還知道,傑西卡在上個星期一的時候,就準備把這個提案拿到内閣會議上讨論的。
……然而,沒等到她開口,新大陸發現環世界的緊急軍情就發過來了。
再然後,便不可能再有人會關心這麽“細微瑣碎”的問題了。
整個藍星共同體至少有三億六千萬的非法童工,還有十五億八千萬連小學都沒讀完的失學兒童?嗯,聽起來真是悲哀。可是,這和啓明者的壯闊遺迹相比,算得了什麽?這新大陸的戰局相比,又算得了什麽?
“沒關系,老爺子,我其實早就有心理準備。”傑西卡·楊敏感地發現了老人的擔憂,笑道:“其實,就算是我能順利提出議案,通過的可能性也還是很小的。”
“真的不覺得可惜嗎?如果可以通過,這可能會是全銀河第一部涉及到全國範圍的權益福利法案的。這是可以登上曆史書的創舉。”白老爺子說。
“我計算了一下,我的這個法案會讓國家每年增加十位數的支出,可收益的童工,還有那些失學孩子,可是沒有投票權的。他們的父母同樣也沒有。”
共同體在這方面可是聯盟的老學生,有一定納稅額度的人,才有投票權。可是,大多數的父母若不是被逼到山窮水盡,又怎麽會讓孩子去當非法童工,會讓他們失學呢。
“可是,孩子們長大了會感謝你的。”
“他們長大了之後,政府也造就換屆了。一個需要長時間堅持下去,才能看到成果的政策,注定是會變成政府換屆的犧牲品的。”傑西卡·楊歎了口氣,氣息中帶着一絲無助:“而且,就算是法案恰好通過,我恐怕也沒有執行下去的行動力。”
白老爺子覺得有點意外,實際上,這位女士雖然是本屆政府中最年輕的閣員,可絕對是最有執行力的一位。
“……原本以爲新大陸前線的局勢已經穩定下來,家夫是可以在5月之前回家了。可是,這環世界一出,可想而知那邊的情況會如何緊張。我倒是知道,他正在惡魔之喉要塞中坐鎮,隔着要塞的内部通道,對面可就是帝國的五六個師的裝甲擲彈兵啊!”
在此刻,這位共同體曆史上最年輕的部長之一,卻也和大多數擔憂前線丈夫的妻子,沒什麽區别。
“這我可不敢倚老賣老了。當初最多的時候,也就是和戰友們對付過一個師的沖鋒隊。”從獨立戰争的屍山火海中爬出來的老兵如此道:“不過,必須要承認,帝國軍隊的風格果決狠辣,卻并非殘虐嗜殺的類型。在事不可爲的時候,能逃跑就逃跑,能投降便投降罷。”
傑西卡·楊無法分辨對方到底是真心的,還是在開惡意的玩笑,一時間居然無言以對。
“他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便沒有必要爲自己說不能操控的因素而白費生命。若楊将軍是個傳聞中的聰明人,一定會長期在附近準備一艘小船的。”
傑西卡沉吟了半晌,随即道:“您說得沒錯。外子确實不是那種以身殉國的類型,無非也是當兵吃饷的日子人,總想着回家當家庭婦男。可是,就他的自理能力,回了家也得雇兩個保姆。于是他就對我說,他會盡量當上将軍的,這樣就有終身的勤務兵了。”
白老爺子微一怔,随即大笑道:“哈哈哈,這人隻要是遇上事兒啊,總得往最好的方面去想,做最壞的打算。連我這樣的粗坯都知道的事,楊将軍便不可能不知道。他是當世名将,總歸是會有最妥善的安排的。與其把精力放在沒有實際意義的擔憂上,倒不如還是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職責上吧。”
“白前輩,你們新神州人,都是這麽安慰人的嗎?”
“啊哈哈哈,我們新神州人的粗胚,最不擅長的就是幹這個了,估摸着是所有的文雅都集中在齊先生一個人身上了。”白先生哈哈一笑,尴尬地撓了撓臉,忽然非常直截了當地道:“不過,咱雖然粗魯,但很有誠意。傑西卡,你剛才準備在内閣會議上讨論的提案,便不如在新神州試點一下如何?”
年輕的女政治家點頭道:“我其實……考慮過這個問題。可是,齊先生那邊也才上任半年多,正在大興土木。總覺得,不适合再折騰了。”
“哈哈哈,換一個角度想,反正已經夠折騰了,那就不缺你了。”齊先生笑道。
傑西卡不得不承認,自己還真沒法換一個角度來想。
“你的法案,确實是需要長時間堅定不移地執行下去,才會變成國策和傳統,不能因爲政權更疊而朝令夕改。咱們新神州的窮鄉僻壤,沒什麽優點,民衆也大多都是粗魯的開拓者。不過,正因爲大家都窮,反倒很講道理。而且,唯獨在穩定這一點上,還是很值得自豪的。”
“所以才有許多媒體說,新神州是白家的獨立王國嘛。”傑西卡笑了。
“無所謂,我從來不看娛樂和體育版以外的新聞。”白老爺子揮了揮手:“聽不到蒼蠅在嗡嗡嗡,四舍五入就相當于沒有蒼蠅了。你的這方案,哪怕隻是在新神州試行,也一定會被媒體攻擊的,可得要有我這樣端正的好心态才好。”
另外一邊,國防委員長麥克瑟爾和内務公關安全委員長肖納,已經在他們常去的“秘密基地”碰面了。這是一家位于市中心商業區的小酒館,距離總統府的直線距離有五公裏,躲藏在繁華的商業步行街的後巷之内,頗有點動中取靜的韻味。當然,也非常具備幕後政治陰謀誕生的場景氛圍。
當然了,這兩位閣部高官此時當然不是在琢磨什麽政治陰謀,而是在讨論救國救民的天下大政。
這兩位的年齡差距相當于是兩代人,一個是剛從脫下制服就被共榮黨拉攏的軍中大佬,一個是政友黨的政治新星兼總統的智囊,按理說應該是死對頭。可實際上,或許是他們都覺得自己是這屆政府中最有責任感的成員,私下的關系居然還不錯。
正因爲如此,他們才可以在這樣的“私下場所”下,便可以搞一些桌面下的交易。
對他們來說,這種交易同樣也是天下大政的一部分了。
麥克瑟爾一邊搖晃着杯中品質平平的朗姆酒,一邊道:“我剛剛已經給茅先生打過電話了。國會那邊的反對意見,他會盡量平息的。還委托你轉告給總統閣下,國會的那些議論,并非是他的意見。”
“我自然相信。”愛德華·肖納一邊剝着小酒的鹽煮毛豆,一邊說:“不過,總統先生想知道的是,在環世界的問題上,茅先生的态度到底是怎樣的。”
麥克瑟爾卻挂着高深莫測的表情搖了搖頭,一副“年輕人你道行還不夠”的樣子:“世人及诶因爲我們共榮黨是帝國留下來的遺老遺少,茅先生的一個女兒和兩個孫女現在更已經是帝國貴族了。可實際上……”
“實際上?”
“實際上當然也是!”麥克瑟爾哈哈一笑:“茅先生的家族當初畢竟爲帝國總督府服務了那麽多年,共榮黨不少政治家族也是這樣的性質。不管怎麽說,和帝國那邊總還是有幾分香火情的。”
香火情?真是高情商的說法。肖納的眼神飄忽,想要冷笑。
“不過,就隻是在這件事上,重要的卻并不是他老人家的态度。”麥克瑟爾又道:“當這件事被聯盟揭露出去之後,重要的便是大衆輿論的看法了。”
“大衆輿論很多時候非常重要。”肖納道。
這其實也是高情商的說法。準确的意思是大衆輿論(有的時候)非常重要,大多數時候不重要。後面半句才是重點。
“可是,現在便很重要。”麥克瑟爾聳了聳肩:“誰叫我們是銀河第三大軍事強國呢。僅次于帝國和聯盟的強大國度,怎麽能這麽簡簡單單地将寶貴的啓明者遺迹奉上呢?”
“……我們不是嗎?”
這次換成是麥克瑟爾的眼神飄忽了。他實在不确定對方是真傻還是在裝傻。
肖納議員又道:“委員長閣下,我們确實是的吧?”
“至少從紙面上來看,是的。”
從字面上是,就意味着實際上不是了。愛德華·肖納雖然不懂軍事,但這個意思還是聽得懂的。不過,他倒是一點都沒覺得意外,隻是微微歎息,然後道:“總統閣下的意思還是平衡。平衡是爲了存在,存在就是一切。”
麥克瑟爾點了點頭:“我們的國防力量,會盡可能維持一個有限威懾的态勢。然後就要看外交手段了。不過,老夫個人覺得,事情就算是到了最壞的地步,也必須保留一些溝通渠道。”
“您指的是?”
“貴官上任内務和公安委員長,負責國土安全工作,大家都是很贊同的。您雖然年輕,但也是證明了自己的能力的。由你來負責軍事情報和大家所有人的安全,我們很放心。年輕好啊,年輕才會氣盛。”麥克瑟爾繼續雲山霧罩。
“老前輩,您不妨還是把話講得明白一點。”肖納無奈道。他表示,自己這次是真的沒有聽懂。
“我知道,您最近正在整頓軍情部門和内勤部門。”
肖納點頭。
“我也知道,您上任了一個月,已經把保安局的高層都換了,還從國統和内勤局裏抓了不少人?”
肖納狐疑道:“這其中,可有您的熟人?”
他明明就已經調查過了。沒後台的自然是革職法辦,有後台的還是會給點體面,調到清貴的崗位上去的。
“沒有沒有。我一個清白如水的老兵,怎麽能在内務安全部門有熟人?”麥克瑟爾趕忙搖頭,随即道:“我隻是聽說,内勤局戴倫副局長的叛國證據,你已經掌握了。”
肖納繼續點頭。
“還是收手吧。戴倫副局長其實是帝國衛倫特王的家臣。”
肖納恍然大悟,但随即露出了苦笑:“您哪怕是早說兩個小時呢?現在,已經動手了啊!還是靈研會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