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塊碎片的倒映之下，圖卡人戲劇師的表情竟然是呆滞的。這或許是因爲他還沒有從方才的震撼和攻擊中平複過來，又或許是因爲精神空間和物質世界的感官錯位，讓他一時間根本做不出反應。
餘連一直注視着那塊碎片的軌迹，伸手一探，便從虛空之中拿出一道銀色的光弧，就防腐蝕把白銀之龍的吐息當做投槍抓在了手裏。
當倒映着戲劇大師身影的“玻璃碎片”從自己面前劃過的時候，他将銀光的投槍順着肩膀躬到了身後，擺出了“長夜隕星”的架勢，用盡全力将其投擲了出去。
當然，在精神的世界中，擺出這種架勢也不會有什麽威力加成，但咱好歹也是個五環的體面人了，轟的對方更是十三面這樣蛇組織領導者，更是體面人中的正牌老蛇杏旗啦！那就更得講究一個儀式感了。
瞬息之後，那仿佛用月光凝成的光之投槍便鑽入了那碎片之中，就仿佛那投影連通着另外一個世界。而一直到這個時候，圖卡人的臉上才終于出現了生動的表情，那是一種驚駭莫名到世界觀都受到沉重打擊的表情，就仿佛是家裏面忽然闖進來的蚊子忽然搖身一變膨脹成了異形似的。
餘連差點笑出聲來。上輩子，工于心計的戴羅·凱紐先生，也就是被“灰”偷襲的時候，才露出了這樣的表情的。
當然，他倒是不指望這一下能把對方一次性轟死。
畢竟，上輩子這位戲劇大師已經七環了，對精神領域的架構和掌控堪稱言出法随的真神。那時候，餘連已經在義勇軍打了十年的仗，算得上是身經百戰的精英戰士了，亞修更是已經縱橫銀河大半輩子的著名遊俠。兩人更是猜到了對方有鬼，早早做好了準備。可即便如此，一場大戰之後，卻也依舊落在了下風。
要不是遭到了偷襲，而且還是遭到壓根不**神能力的機器人的偷襲，堂堂的七環聖者，才不會那麽容易隕落的。
這時候的凱紐應該還沒有到上輩子的巅峰時期，但畢竟已經是十三面的蛇組織領導者，六環應該還是有的。隻要能将其重創，餘連便已經非常滿足了。
他很滿意地親眼目睹精神投影中的凱紐被銀色的光槍擊中時的駭然，也很滿意地看到了整個精神宇宙的崩潰。這個宇宙反饋的是對方的精神狀态，自然是無法弄虛作假的。在餘連的意識返回真實世界的瞬間，他确實感知到了對方的痛苦。
餘連睜開了眼睛的時候，正好看到了雙胞胎少女關切的目光。
“是個高手！不過我也給了他一下狠的。”餘連打開了通訊終端，同時接通了兩個頻道：“房間的牆壁和天花闆裝潢是海藍色的，窗簾白色有繡球花暗紋，家具整體也是乳白色，但整體設計和房間其餘布置都非常标準。窗戶正對着圖隆市中心的探索紀念碑的右側，距離紀念碑應該在1.5到2公裏左右。”
他描述的，正是剛才通過精神投影看到的場景。
終端之後響起了秋名山八幡的聲音：“明白了。我在城内留了兩個海軍陸戰隊營和一個整團的警備隊，馬上就可以調動。三分鍾之内就可以封鎖那片所有的街區。”
他沖着畫外的另外一個通訊頻道吩咐了幾句，又對餘連道：“種族和外貌呢？”
“呵呵，當你能用肉眼看到這家夥的時候，就說明附近至少有一兩百個分身。”餘連冷笑道：“這是操弄精神的絕頂高手，不隻是你們的感官，甚至連機器都糊弄得過去。種族和外貌沒有意義上。總之，告訴你的部下，以班組爲單位站崗互相監督，封鎖區域内任何人都不允許離開！我說的是任何人！”
“明白。”秋名山八幡面無表情語速平穩，但餘連卻能聽到介意。
至于在另外一條線上的菲菲也道：“我帶着伊娜和蒙蛟已經降落在城郊了，附近還有柴門上校的小隊，也在馬上趕來支援。”
“要小心，對方是六環的聖者。雖然受了重創，但依然極度危險，極端情況下甚至有可能讓整座圖隆給他陪葬！”餘連道：“如果他沒有強行突圍的打算，我們就不要勉強動手。等到新玉門所有的靈能者都集結到圖隆，再動手！”
“還要等到你親自趕到？”
“等到我趕到。”
“明白。”菲菲也挂斷了通訊，工作去了。
餘連總覺得這姑娘似乎是有點興奮過度的樣子，不過，她從來就是個冰雪聰明又靠譜的好姑娘，想來應該是不會蠻幹的。
“還有，把本地警備隊軍官和圖隆官僚名單拿一份給我，要配上圖片的。”餘連又對八幡吩咐道。
秋名山八幡似乎秒懂：“順便也要封鎖圖隆所有的政府機關嗎？”
“可以！若有人問，就說是我下的命令就行了。”餘連道。
“不必，我會說是楊司令官下的命令。”秋名山八幡推了推眼鏡：“他才是最高軍政長官。”
完成了這些安排之後，餘連掃了一下斷了氣的沙民和巨魔的屍體，又看了看平台階梯的頂端，那裏有着一座像是方尖塔一樣的設施，都有十餘米高。放在這地下的空間之中，便顯得尤爲壯觀了。
上輩子，他是來過這裏的，便是連石階和平台上那仿佛電路流向一樣的光紋，都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隻是，盡頭中的那個“方尖塔”，卻沒有閃爍着溫潤的光，便像是徹底陷入了沉睡之中。
呵呵，這不就是欲蓋彌彰了嗎？
這個詞用在機器身上當然是很違和的，但餘連卻覺得一點都不奇怪。他沉吟一下，吩咐道：“我再在這裏觀察一下。你們先護送傷員和這兩位星際友人帶出去吧。”
幹将和莫邪交換了一個眼神，卻沒有反對。
倒是亞修，作爲一個很有職業修養的冒險者，卻很想留下來的：“其，其實……我還不算傷員的。”
這場尋寶工作自己可是從頭跟到尾的，跟蹤過線索解過謎題還幹過boss戰，都到了收獲勝利果實的時候卻沒自己的事了。
這不就相當于當了一輩子舔狗，最後入洞房的卻是别人嗎？
餘連頭也不回地道：“你把你們協會檢察長小姐的照片……”
亞修頓時不敢再說話了，滿臉都是悲憤欲絕。而這時候，他見莫邪小姐又揚起了那毛筆一樣的兵刃且露出了純真的微笑，便趕緊舉起了雙手，也擠出了一個憨厚無害的表情：“我懂，我懂……”
而這個時候，薩默斯先生附身的機器殘骸已經甩掉了殘破的零件，嘩啦啦地又變成了一輛小車，呼啦啦地便向着遠通道駛了過去。
亞修攙扶起了記者小姐，可憐巴巴地看着已經大步走向了階梯盡頭那些方尖塔的餘連，滿臉幽怨地就像是隻被抛棄的狗。
合着這幾年你給我寫的信都不算數了是吧？他恨不得咬着手帕哭了。這似乎倒是選擇性忘了是他先帶着妹子來闖空門的。
倒是記者小姐，這時候雖然體能耗盡連走路都困難，但大約是腦子裏的後門被關上，幕後黑手被毆走了的原因，精神反而是振奮了起來。
她大聲道：“上校，我看到了一些東西，我看到了一些東西。”
餘連停步回頭。
“我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但在剛才的瞬間，我和這家夥……”泰娜看了看已經斷了氣的黑刃基塔，道：“和這個沙民共享了一點記憶，他和掠奪者不是一條心的。若是能夠順利進入遺迹重點，他是準備背刺這個巨魔的。”
這其實也是還算合理的。如果說大戲劇家自己是信号中樞，他們這些被大戲劇家植入了後門的就是終端了，都連在一個精神網絡裏，出問題的時候會有點串戲也不奇怪。
餘連點頭笑道：“謝謝您的配合。我宣布，您絕不會因爲盜掘我國領土内的遺迹而被起訴的。新玉門也是會向您發布文明旅客獎的。”
記者小姐苦笑了一聲，任由亞修攙扶着自己離開了遺迹現場，就這麽風平浪靜地走到了地宮之外，一直來到了地表之上。
兩個人面面相觑，一時間都覺得像是做了一場太過于漫長的噩夢。
亞修苦笑道：“所以，我們現在就……老老實實地空手回去？”
泰娜··摩恩小姐也滿臉疲憊地動了動嘴角，卻忽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似的，看了對方一眼：“剛才他說的協會的監察長小姐的照片，是什麽意思？”
另外一邊，當所有的人走後，餘連也漫步來到了平台的“方尖塔”前面，打開了裝甲手套，将毫無防護的手心直接貼在了那看不出材質的塔身上。
不用說，什麽都感覺不到。
可是，餘連卻知道，這個“方尖塔”其實是“灰分”納米集群的控制終端之一。隻要它還在運轉，便可以自如地控制這個遺迹的防禦措施。譬如說，台階兩側的那些看着很有藝術感的金屬雕像，便可以分分鍾翻出激光射線和離子炮對着這裏來個集火。
上輩子，它們可就是這麽幹的，一個照面就幹掉了凱紐先生的一半部下。
可是，這次爲什麽會這麽和平呢？餘連想。
他又伸手敲了敲方尖塔，笑道：“我其實是好人，我們出來聊聊好不好？”
依然沒有什麽回應，但這一次，餘連似乎捕捉到一絲輕微的電流波動，輕微地以餘連的感知，都會以爲這是錯覺似的。
他又繞到了方尖塔後面，很快便在平整的地面上看到了一個三個幾乎無法微不可聞的凹槽。說實在話，要不是自己已經經曆過一次了，完全沒有想到這東西會是個鑰匙孔，也怪不得上輩子像凱紐先生這樣聰明絕頂的蛇首，也都會在這個遺迹的入口虛耗上半個世紀了。
沒辦法，任誰到了這裏，都會認爲那座方尖塔才會是遺迹主體的。
總之，遺迹的入口确實提前出現了，那就是時候準備一下鑰匙了。好在，本人是早已經有準備了，隻是沒想到人口居然真的提前出現了……
他聳了聳肩，正準備離開，便忽然聽得身後傳來了幾聲沉重的腳步聲。他回過頭，卻看到了相當驚悚的一幕，薩紮卡督軍的無頭屍體，居然已經站了起來，而且還解開了甲胄，露出了綁在大肚子上一連串炸彈。
餘連可以肯定，這家夥剛才身上一定沒有這些玩意，不然自己不可能發現不了。而且，以這家夥的狠勁，方才自己砍他腦袋的時候，有無數次機會來個焚身爆的。
隻有一個解釋了，這家夥戴了個能隐藏靈能波動的空間裝備，在那裏面藏了一串炸彈。等到趁自己不備才忽然拿出來的。嗯，這确實是非常合理的。
……才怪啊！
爲什麽被砍了腦袋還能動啊！邁山達巨魔确實是以生命力旺盛享譽宇宙的，但也是正經的碳基生物啊！大腦中樞也确實是在腦袋裏的，被砍掉了同樣也是得挂的。要知道，就連僵屍被砍了腦袋都會挂的好不好？
可這個時候，卻見巨魔的肩膀上肌肉一陣蠕動，居然硬生生地長出了一張臉來。有眼睛，有嘴巴，甚至還有可以呼吸的鼻孔。緊接着，那張臉就在巨魔那粗糙布滿傷痕和血迹的肌體上翻滾爬行着，一路爬到了斷裂的脖子上。
于是，大名鼎鼎的薩紮卡督軍在被斬首的五分鍾之後，卻又長出了一枚隻有自己真的首級三分之一大的小腦袋。這便是宇宙時代的超魔幻現實主義的畫面了，其帶來的沖擊力自然也便可想而知了。
當然了，餘連表示自己見多識廣經驗豐富，雖然現在已經是很吃驚的，但還是不會失态的。
相反的，他倒是把自己的呼吸調整到了戰鬥狀态，手也已經把原子光矛拿了出來，卻沒有冒然進攻，而是用靈覺小心打量着對方。
“沒有想到吧？”那張恐怖的臉上似乎也出現了一絲驚訝：“其實我也沒有想到，居然會這麽好用。”
雖然這場面很獵奇，但這家夥說話倒是很正常，正常得反而顯得有點不正常了。
然而，對方還在絮絮叨叨地說着：“實際上，我早已經死了！這是來自我們盟友的一種力量。一個小小的寄生蟲，便可以模拟我的大腦控制中樞，維持我的身體再行動幾分鍾。而真正的我，其實早已經死了。對，死了！呵呵，死了沒關系，隻要最後幾分鍾就足夠了。”
原來如此，夏莉給的傀儡蟲嗎？如果是這玩意潛藏在巨魔的肚子裏，餘連确實是有可能把它忽略掉的。
餘連頓時秒懂。不過，現在便來了一個問題，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才會因爲怪物的存在而傷害自己呢？
他很想問問對方夏莉何在，但對方肯定不知道，而且知道也一定不會告訴自己的，便也隻是動了動嘴角，還是作罷了。
餘連感慨道：“讓人驚歎的能力，以及更讓人驚歎的執念！不過，這是爲什麽呢？爲了和我同歸于盡？”
“我可沒有這樣的奢望。”巨魔将軍哈哈大笑着，按動了炸彈的按鈕，一頭撞向了方尖塔：“而是爲了和它同歸于盡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