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度是劉繇軍的一個普通伍長,因爲嘴皮子利索,爲人機靈,尤其擅長奉承高級上司,已被所在屯的屯将、都伯視爲了下任什長的替換人選,韓度本人也一直盼着自己所在什隊的什長早點戰死,盡快給自己騰出位置,讓自己有機會去沖擊都伯的職位,免得自己身爲将領,還得每隔幾天就必須親自帶着所轄五名士兵出營巡哨,既危險又累人,出了纰漏還有可能替上司背黑鍋。
但沒辦法,因爲該死的什長至今還沒有戰死,所以神亭嶺jehu戰的當天傍晚,可憐的韓度将軍還是隻能老老實實的親自帶着五個部下出營巡哨,還極其倒黴的跟着所在什隊被安排在了巡邏圈的最外圍,去最危險也最容易遭到敵人的位置巡哨,韓度将軍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也隻好含着眼淚接過了這個苦差使。
“狗日的劉允!老子日你先人祖宗!抓阄的時候眼睛瞎了,偏偏抓了這個鬼地方巡哨,要是遇到了敵人怎麽辦?活該屯将看你不順眼,要把你攆走!”
剛與上司什長分開巡哨,韓度将軍也馬上就罵開了,大罵上司什長白虎手,抓阄時偏偏抓到了最爛的阄,害得自己這個曲阿未來之星要冒生命危險巡哨巡邏,韓度将軍所率領的五名士兵也是紛紛附和,全都譴責什長劉允爛運氣坑人害人。然後又有一名士兵建議道:“頭,老規矩吧,找個沒人的地方睡覺,到時間了對好口供回去報告。”[
“再走幾步吧。”韓度将軍可奈何的說道:“上次我舉報狗日的劉允摸進寡婦的門,被狗日的知道了,這幾天狗日的正在抓我把柄。要防着狗日的來查哨。”
“摸進寡婦門?這事不是頭你最喜歡的事麽?我還聽說,有一次頭你還把都伯帶進了你相好的小寡婦家裏。”
“放屁!誰帶都伯去巴寡婦家裏去了?我是帶節從去,帶jehu去!”
說着閑話。韓度将軍領着五個手下往北又走了兩三裏路,見天色已然全黑,後面也不見什長親自統率的另一支伍隊影子,韓度将軍這才挑了路旁一片草木茂密的樹林。用手指了示意,一名士兵會意,首先跑進了那片樹林偵察。然後沒過多久,那士兵就在樹林裏喊道:“頭,沒事,進來吧。”
“走,睡覺去。”
韓度将軍一揮手,打着呵欠領着剩下的四名士兵就走進了樹林,可是進了樹林後沒走多遠。韓度将軍打呵欠時張大的嘴就合不上了,因爲樹林之中,竟然出現了二三十名全副武裝的徐州士兵,把韓度将軍一行五人團團包圍,其中十人還手持短弩瞄準了韓度将軍一行五人。而之前入林偵察的那名韓度将軍麾下士卒。則已經被繳了械還被兩名狗熊yyng強壯的徐州士兵捏在了手裏,脖子上也被架上了雪亮的鋼刀。
“怎麽現在才來?還帶了這麽多人來?這些人可不可靠?”
出人預料的是,那夥徐州士兵不僅沒有立即動手殺人或者拿人,其中爲首的一人還主動問起了莫名其妙的話,魂飛魄散的韓度将軍等人正莫名其妙的時候,爲首那人又一指韓度将軍,操着一口北方口音問道:“問你,這些人可不可靠,要不要把他們全殺了?”
“啊……。”心驚膽戰中的韓度将軍總算是醒了過來,忙點頭說道:“他們可靠,可靠。”
“是,是,我們可靠,我們可靠。”韓度将軍麾下的幾名士兵一起點頭,包括已經被徐州士兵拿下那名士兵也是如此。
“可靠就好。”爲首那徐州士兵點頭,又很qgu的向韓度将軍問道:“接頭的白布,你怎麽不系在左臂上?害我們還以爲是認錯人了。”
“啊,啊。”韓度又莫名其妙了一下,這才終于醒悟了過來,原來韓度将軍有汗多的毛病,喜歡把一塊汗巾挂在脖子上以便随時擦汗,偏巧這塊汗巾才洗過不久還比較白,這才讓徐州士兵産生了誤會當然了,對韓度将軍而言,這也是最好不過的誤會。
想明白了這點,韓度将軍頓時有了點勇氣,趕緊點頭哈腰的說道:“将軍别誤會,我是怕把白布系在胳膊上容易被人發現情況不對,所以才暫時挂在脖子上,準備着與将軍見面時再系在胳膊上,隻是沒想到将軍你們來得這麽快,所以沒來得及打出暗号。”說着,韓度還趕緊扯下汗巾,手忙腳亂的系在自己的左胳膊上。
“原來是這樣。”爲首那人點頭,又問道:“太史慈将軍有沒有讓你帶信來?”
“太史慈将軍?!”韓度将軍臉色一變,還好天色已黑看不清楚,所以頗有急智的韓度将軍很快又說道:“子義将軍爲防意外,沒敢讓小人攜帶書信前來,隻是說将軍如果有什麽交代或者書信,可以讓小人帶回去交給他。”
“哦。”爲首那人點頭,先是從懷裏拿出了一道書信,然後說道:“把這道書信帶回去交給太史将軍,請轉告太史将軍,今天他在陣上提醒我軍劉繇匹夫設伏誘敵這件事,我家主公十分感謝,待到我軍攻破劉繇後,我家主公對太史将軍必有重賞。”
說完了,也不等韓度将軍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爲首那人已經把書信塞進了韓度将軍手中,然後又指着韓度身後幾名劉繇軍士兵問道:“再問一遍,這些人都可靠不?有誰靠不住,現在說出來我替你解決。”
韓度将軍還算講義氣,很快就在幾名部下哀求的目光中點頭,還表示說這幾名士兵都是太史慈将軍的人,爲了掩護自己替太史慈與徐州軍隊聯系這才來到這裏,徐州衆将士信以爲真,這才放過了韓度将軍的五名部下,然後大模大樣的揚長而去,留下驚魂未定的韓度将軍一行六人在樹林中心驚肉跳。戰栗顫抖。
好不容易等到徐州隊伍走遠,韓度這才終于回過些神來,先是慶幸自己的福大命大竟然能遇上這樣的巧事逃得性命。再細一往深裏想時,韓度将軍漸漸又開始喜出望外了,笑道:“哈哈,看來老子這一次是想不升官都不行了。兄弟們,跟我走,回營找主公請賞去!”[
………………
徐州軍隊這一次犯下的錯誤确實有點過分。過分得以至于連劉繇都已經睡了的人,在聽到這個消息後,都光着腳從被窩裏跳了出來,直接就在寝帳裏召見走了大運的韓度将軍,還傳來了許劭和樊能兩大文武心腹旁聽。而韓度将軍也十分争氣,十分有力的抓住了這個在當家老大面前表現自己的機會,把整件事情的詳細經過吹得是天花亂墜。既說明了徐州士兵的狡詐狠毒,又表現了自己的英明神武,處變不驚,随機應變既保全了麾下五名士卒,也成功騙過了狡詐如狐的徐州士兵。替劉繇使君拿到了徐州軍隊與自軍叛徒聯系的書信。
結果這麽一來,許多細節上的漏洞,自然也就被韓度将軍的自吹自擂給掩飾過去了。不過話又說回來,細節上是否有漏洞劉繇使君已經不關心了,光是聽到韓度報告就已經暴跳如雷的劉繇最爲關心的,當然還是韓度帶來的那道書信,結果仔細一看陶副主任親筆簽名的那道書信後,劉繇就已經不是暴跳如雷,而是氣得混身發抖了。隻見書信略曰:
“今日之戰,若非子義陣上暗語,吾幾中劉繇詭計,使吾保全萬千将士性命,皆将軍之功,恩不能忘,功必有賞,将軍此番大功與前番數功,應皆命人暗記書冊,待到将軍凱旋歸來,應一并從重論賞,定疏落。将軍所獻光武廟伏擊劉繇之計,吾亦決意采納,明日動手,還請将軍依計而行,一戰擒繇。
另及:今日陣上與将軍共同出戰之人,不知可是将軍爲應暗中招攬之人?若果是,應已記住他的相貌,将軍不妨使之爲你我聯絡密使,接替前番不幸溺亡之将軍心腹。”
“太史慈,義匹夫!”劉繇徹底暴怒了,拍着案幾歇斯底裏的咆哮,“原來今天的伏擊失敗,果然是他搞的鬼!我就說,我的誘敵妙計,怎麽可能被陶賊識破?如此背義忘恩之徒,我必殺之!來人,速去太史慈營寨……。”
“主公且慢。”許劭及時開口制止,然後拱手說道:“主公,難道你沒發現這事很qgu嗎?以陶賊之奸猾狡詐,怎麽可能會犯這麽大的錯誤,把我軍巡邏士卒當做信使?”
“主公,是因爲小人的這條白汗巾。”韓度将軍趕緊解釋,指着自己左胳膊上的汗巾解釋道:“小人有愛出汗的毛病,夏天把汗巾挂在脖子上太熱,所以就拴在了胳膊上,結果就被徐州賊軍誤會了。”
“子将先生,陶賊是出了名的奸詐奸猾不假,不過他手下的士兵憑什麽不能犯錯?”目前的劉繇軍首席大将樊能也說道:“子将先生可還記得我們的老對頭袁術?當年他與張溫張司空聯絡讨伐董卓的書信,就是被信使送錯了門,送進了呂布府裏,結果害得張司空全家被殺。”
許劭露出了些遲疑,樊能卻又說道:“還有,這件事如果是陶賊用計,陶賊這麽的處心積慮,幹嘛要對太史慈一個區區牙将下手?如果陶賊真是想亂我軍心,或者誘我軍中計,乘機布置陷阱重創我軍,最起碼也要對陳橫這樣校尉級别的将領下手吧?”
許劭更沒話可說了,劉繇則更是勃然大怒,再次向帳内衛士喝道:“還楞着幹什麽?還不快去把太史慈匹夫抓來?還有今天那個私自随太史慈出戰的小卒,也一起抓來,重刑拷問他有沒有和太史慈一起暗通陶賊!”
“主公,且慢,主公請且先息怒。”許劭趕緊再次勸阻,又道:“主公,我還是覺得這件事十分可疑,以陶賊之能,應該不可能犯這樣的錯誤。要不這樣吧,是子羽先生多有見識,謀略深遠,主公不如請他來商議一下如何?”
“叫是儀來幹什麽?”劉繇益發的氣不打一處來。吼道:“是儀匹夫連勸我向陶賊投降的話都說得出來,事關勾結陶賊的内奸,他還能說出什麽好話來?!”
“這……。”
許劭在謀略用計這方面的本事确實遠遠不如識人本事。盡管覺得事情不對,卻找不出什麽可以說服劉繇的破綻,奈之下,許劭隻得勸道:“主公。我們要不這樣吧,反正太史慈就在我軍之中,也不怕他飛上天去。主公可一邊派人暗中監視太史慈,一邊也加強對神亭嶺頂峰光武廟的監視,待到明日,陶賊如果真在光武廟布置伏兵,太史慈也有不臣舉動的話,主公也就可以立即把他拿下,名正言順的斬首問罪。”
樊能堅決反對。劉繇也有些不情願,但架不住許劭一再苦勸,反複提醒說這件事太過巧合,最好還是謹慎起見,劉繇這才改了主意。很是勉強的點頭說道:“好吧,就這麽辦,樊能你安排人手盯緊光武廟那一帶,再多安排些好手暗中監視太史慈,一有異動,立即拿下!對了,那個騎兵小卒,也給我盯緊了!”
許劭松了口氣,樊能則很是不悅的抱拳唱諾,劉繇又看看跪在面前的韓度,道:“下去領賞吧,告訴你的所在曲曲将,叫他給你升兩級,不過今天晚上的事,一定要保密。”
大喜過望的韓度連連磕頭,歡天喜地的叩謝而去,許劭卻還是不肯放心,辭别了劉繇後,許劭幹脆連夜又去了是儀的寝帳,把已經入睡的是儀從床上拖了起來,把剛才發生的事暗中告訴給了是儀,要求是儀替自己分析情況,找出其中可以說服劉繇的破綻。
聽完了許劭的介紹,是儀不動聲色,盤算了許久後,是儀才向許劭問道:“子将先生,四年前主公與陶應在曆陽聚會,當時你也在場,聽說當時陶應與徐州軍師賈诩都提到過太史慈将軍,那些話語,還請子将先生如實相告,然後我才能替先生參謀剖析。”
“其實也沒怎麽提到,都隻是一兩句話。”
許劭倒也還勉強記得當年往事,再把當年發生的事大概介紹了之後,是儀又沉默了,許久後,是儀才語氣緩慢的說道:“子将先生,以你之見,當年如果沒有陶應和賈诩的這幾句話,太史慈是否能夠得到主公重用?在主公面前的地位,能否達到我軍大将張英、樊能、于鏖和張橫的高度?”
“子羽先生爲什麽要這麽問?”許劭有些納悶,但還是如實答道:“不太可能,主公貴爲皇親,高祖長子之後,又舉過孝廉,用人最是講究門第出身,如何能重用遊俠、郡吏出身的太史慈?而且樊能将軍他們的情況先生也知道,不是名門之後就是豪族子弟,個個眼高于頂,又怎麽可能會容忍太史慈與他們并列?所以就算沒有當年那件事,現在的太史慈,也最多就是給我軍四大将的其中之一擔任副手。”[
是儀習慣一般的繼續沉默了,許劭有些生氣,道:“子羽先生,我今夜可是冒着被主公責罰的危險來求教于你,你怎麽半天都不說一句話?”
“子将先生恕罪。”是儀終于開口,道:“我也是拿捏不準,所以遲疑,不過我覺得子将先生給主公提的建議就很不錯,既然信上說光武廟設伏一事乃是太史慈給陶應獻的計,那麽明天光武廟那邊一有動靜,就可以分辨太史慈是否真與陶應暗中勾結。若書信爲真,屆時太史慈必有異動,若書信爲假,太史慈自然就不會有什麽動作,過了這一關,以後主公對太史慈的疑心自也會消解許多。”
“我也是這麽想。”許劭點頭,又問道:“可是那道書信來得如此蹊跷,先生就不覺得太過巧合?”
“巧不成書,世上比這更巧的事多的是。”是儀這次回答得總算是很快,道:“何況樊能将軍也說得對,如果這真是陶賊用計,那麽陶賊應該是沖着樊能、張橫和孫劭這樣的我軍大将來,沖太史慈下手有什麽意義?就算主公真的殺了太史慈,陶應又能得到什麽好處?”
許劭仔細盤算也是,又見是儀低頭垂首似乎昏昏欲睡,便也不再打攪,很快就告辭離去。而許劭走後,剛才還昏昏欲睡的是儀忽然又睜開了眼睛,披衣起身,走到了帳門目送許劭離開,心中喃喃,“子将先生,我如果實話實說,說陶應是四年前就已經處心積慮的網羅太史慈,當時還隻是一個曲将太史慈,現在又不擇手段的想把太史慈從主公麾下逼走,乘機拉到他的帳下予以重用,你信嗎?主公信嗎?到時候,恐怕主公又要罵我是言語荒誕,又要把我逐出帳外了……。”
輕輕歎了一口氣後,是儀又擡頭去看夜空上的繁星,暗道:“陶應用人,隻重才具能力,不重門第出身,連太史慈這樣平民出身的武人,也都能夠如此重視,不知……,對我如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