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驅車去了市郊的一座山,也不知是燕家人在其中起的作用,還是原本就叫這個名字,這座山叫燕山。
燕山的山路是可以開車上去的,是燕家出錢修的平整寬闊的山路。燕家在山腰建了一座祠堂,祠堂所沖的方向正好能遙望北海,或許站在這兒看不到,單方向是如此的,背山面海。
祠堂平時是上鎖的,這座山時常會有人來踏青,這樣古風古意的祠堂,是很能引起遊客興趣的。燕家專門雇了人在這兒看管,除了每天打掃時開門之外,也隻有過年祭祖的時候會開。平常不允許遊客靠近。
此時,看門人将門打開,二老先進去了,然後是喻梓跟燕淮安領着燕甯白,因爲輩分的關系,燕北城跟林初和燕芷清落在最後。
進了祠堂,二老站在最前面,燕淮安一家跟燕北城和林初并排站在後面。
前面桌台上擺着祭品,一頭烤乳豬,兩旁放着水果。
他們一起拿了燒着的香,對着上面供奉的牌位拜過。
擡起頭,林初找到了燕北城的父親,燕懷遠的牌位。
這時候,聽到燕老太太說:“懷遠啊,今天是你兒媳婦兒第一次過來,你來見見。”
聞言,燕北城帶着林初上前一步,站到了燕老太太的身旁。
燕老太太眼裏含着淚,吸吸鼻子,說:“懷遠,你看看,你兒媳婦兒就快要給你生孫子了。預産期就在下個月,明年,你孫子就能走着過來祭拜你了。”
“懷遠啊。”燕老太太的聲音顫抖了,淚水忍也忍不住,“你要是在的話,該多好?咱們一家人就能在一起開開心心的過年了。好多年了,咱們好多年沒有一家人一起過年了。你要是還在,也不知道你會老成什麽樣子。你啊,是要當爺爺的人了。可是媽想不出來,想不出你臉上長皺紋,頭發花白的樣子。在媽心裏,你就一直是那麽年輕的模樣,穩重端肅。”
“可我想啊,想看你老了以後的樣子。想看頭上長出了白頭發,然後在家神神叨叨的染發。父母都不想讓自己的孩子長大,長大了,你們就要離開了。有一天我們也會離開。你們的長大,意味着我們的變老,意味着你們要離開我們的家庭,再也不是過去在我們懷裏打滾兒的小團子了。不會再來親親我們,膩着我們說愛我們。你們離開這個家庭,去組建新的家庭。而有一天,我們會徹底分離。”
燕老太太顫顫巍巍的擡起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可是現在,我卻特别希望能夠看你變老。因爲我永遠都沒有這個機會了。”
燕老爺子攬住了燕老太太的肩膀,眼眶猩紅,“懷遠啊,我跟你.媽都很好,淮安和北城都孝順,找的媳婦兒也特别好,懂事,孝順。現在淮安和北城都結婚了,北城也要有孩子了,隻剩下芷清了。懷遠,你在天上都看到了吧。是我們不好,沒有照顧好你的女兒。”
“你放心,以後芷清由我們照顧,我們一定照顧好她。現在淮安和北城都成家了,有自己的小日子,過得特别好,媳婦兒也是特别心疼人的。現在我們就等着看到芷清成家,看到孫女婿對她好,我們也就能放心了。你啊,可不能因爲我們現在過得好,就不操心我們了,你還是得總看着我們,多擔心擔心我們。要是能時不時的來找找我們,就更好了。你拖個夢給我們,啊。”燕老爺子低頭,抹抹眼淚,肩膀顫抖着,沒有聽到他的哭聲,卻知道他現在哭的已經說不出話了。
“北城,林初,芷清,你們跟你們爸爸說說話。林初啊,讓你公公認認你。”燕老太太說。
燕北城握着林初的手,“爸,我帶着媳婦兒來看您了。林初她很好,她全心全意都是爲我,照顧的我也細緻。我們倆是相愛結婚的,是我追求的她。我們倆認識的很早,在你去世後不久,我心裏難受,翻了面牆,結果遇見她了,那時候她才七歲。我也沒想到,長大後我們倆會在一起。爸,這是緣分。”
“生活中或許會有磕絆,有時候也吵架,但是感情越來越好,誰也離不開誰。所以您放心,我過得很好,您不用擔心我。我們的孩子也要出生了,是個兒子,等林初生完孩子,出了月子,我們就帶孩子來看您,給您看看。我們倆生的兒子,一定特别好看。我特别想讓林初見見您,不隻是您的照片,我更想讓你們倆能夠聊天。如果您還在,親自跟您的兒媳婦兒聊聊。您會喜歡她的。”
“您肯定會喜歡的,對您兒子好的人,您都喜歡。”燕北城輕聲說,感覺林初握緊了他的手,心裏暖融融的,“爸,我特别想讓林初知道您有多好,你是個多好的父親,多好的丈夫。我也會用實際行動告訴她,因爲我都是從您身上學來的。還有我們的孩子,他有愛他的父母。”
燕北城說完,看向了林初,林初動了動嘴,說:“爸。我也沒想過,有一天我也有機會叫上一聲爸。我是您的兒媳,林初。我從北城那兒知道了您有多好。我也一直遺憾,不能見您,無法想象您儒雅霁月的模樣。看到北城,我也想象得出您的樣子。感謝您将他教的這麽優秀,讓我有幸成爲他的妻子。我會照顧好北城,孝順爺爺奶奶。我這輩子再沒别的願望,隻全心全意的爲北城,爲二老,爲我們的孩子。”
林初說完,便看向了燕芷清。
燕芷清有些不自在,她是個不愛當着人面說好話,煽情的人。
現在被這麽多人盯着,哪怕是自己的家人,她的臉也火辣辣的燒。
“爸爸,我……我以前不懂事,把壞人當好人。現在我覺得我依然不聰明,但是好在有爺爺奶奶,哥哥他們在。我不聰明沒關系,他們聰明就可以了。總之,我以後肯定不再幹蠢事兒,您放心吧。”燕芷清手不知道該往哪兒擱了,扯了扯褲子,說,“我從小就沒見過您,我出生的時候,您已經不在了。我看過您的照片,可是那不一樣。要不……您今晚給我托個夢,咱倆見見?”
林初:“……”
燕北城:“……”
二老:“……”
本來挺悲傷的情緒,被燕芷清這熊孩子攪和的一下子都不見了。
而後燕淮安和喻梓也跟燕懷遠說了會兒話。
雖然燕老爺子才是燕淮安的哥哥,但畢竟兩人的年齡相差太大,更像是父子。燕淮安一直覺得,燕懷遠雖然名義上是他的侄子,但更像是他的兄長。
燕淮安沒有煽情,隻是唠家常一樣的跟燕懷遠碎碎念,念着些家長裏短,念叨兒子調皮搗蛋,念叨老婆的前男友竟然還沒結婚。
喻梓見他越說越偏,忍不住偷偷的在他腰上狠掐了一下。
“哎喲!”燕淮安也不知道是不是誇張,喻梓覺得是,她其實并沒有用多大的力氣。
反正燕淮安是特别誇張的扭了一下腰。
喻梓瞪他,小聲說:“好好說話,别說些亂七八糟的。”
“那怎麽是亂七八糟的呢。”燕淮安咕哝。
衆人都說完了,看看時間,再不走回去就太晚,便都跟燕懷遠道别。
在跨過門檻兒的時候,燕老太太仍舊依依不舍的回頭看。其實每年來,燕老太太都是這樣,到離開的時候萬般不舍。
燕老爺子攬着燕老太太的肩膀,輕輕的拍了拍,“走吧,咱們下次再來。”
燕老太太“哎”了一聲,看着守門人把門上了鎖,這才一起往停車的地方走。
離開祠堂,悲傷的情緒也慢慢的消散。燕老太太有點兒緩過勁兒來了,想起剛才燕淮安的話,立刻甩開燕老爺子的手就邁着小碎步追了過去。
燕老爺子嘴角一抽一抽的,手還擱在半空中,特别尴尬,“真是,過河拆橋就是你這樣兒的!”
燕老太太可不管,問燕淮安和喻梓,“喻梓,你前男友還沒結婚哪?”
“……”喻梓看着燕老太太的臉,總覺得讨論這個問題挺尴尬。
再說,前男友結沒結婚,跟自己有什麽關系?
“沒呢。”燕淮安替喻梓回答了,“而且還陰魂不散的。”
“什麽叫陰魂不散啊,你别叫大嫂誤會,就是偶遇了兩次。”喻梓解釋,“純粹就是巧合了,偏他小肚雞腸的,非以爲人家是有點兒什麽,簡直是無中生有。”
“哎喲,話不能這麽說,怎麽這個年紀還不結婚呢?不能夠啊,忒不孝了。”燕老太太一拍腿,“小夥子長啥樣兒啊?有照片兒沒?”
喻梓覺得,燕老太太這是在給她挖坑呢。
當然不能說有照片兒了,不然燕淮安非急眼不可。沒關系還留着照片兒幹什麽?
當然,她手裏也沒有照片兒。都分手多少年了,誰還留着那照片兒,讓自己的老公誤會呢。
“當然沒有了。”喻梓趕緊說,“我跟他都沒關系了,照片兒早八百年就沒了。”
“長的一般,勉強能看,比我是差遠了。”燕淮安在旁邊補充。
喻梓瞥了他一眼,多大臉呢。
“哎喲,回頭給我張照片兒啊,既然是單身,我也給他注意注意有沒有合适的姑娘。”燕老太太說道,喻梓覺得燕老太太看燕淮安那一眼含義很深,仿佛是在說,省的打我弟妹的主意。
“您見過的。”燕淮安說道,“就是上次芷清住院,後來不是去了位叫嶽靖晨的醫生嗎?那天他代班,就是他。”
“就是他啊!”燕老太太吃驚完後,又恍然大悟,“怪不得你那天跟抽風了似的。”
燕淮安:“……”
“不過小夥子長得挺帥的。”燕老太太又評論了一句。
見燕淮安臉黑了,趕緊說:“當然了,比你确實是差遠了。”
燕淮安這才勉強滿意的點頭,“我覺得大嫂你确實是該給他注意注意。不然這麽大齡的男人還不結婚,就算生理上沒憋出毛病,心理上也得憋出毛病。爲了他的身心健康,您也得多注意注意。”
燕老太太:“……”
其實他跟我沒關系啊,我用不着注意。
“行吧,那我看看啊。”燕老太太點頭,不管怎麽樣,先答應下來再說。
衆人回到老宅,陳嫂已經回家過年去了,年夜飯要用的食材,陳嫂都已經準備好。林初大着肚子,炒菜不方便,喻梓便是主力,林初在旁邊給她打下手。
其實真正需要下廚的菜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從盛悅叫來的飯菜。因爲過年的關系,盛悅的廚師和服務生也都放假回家過年了。盛悅的慣例,每年留一個廚師來值班,爲除夕來盛悅吃飯的客人服務,下一年再換一個人。
盛悅本身就忙不過來,所以過年期間就取消了派廚師上門的服務。
燕家的習慣,每年都整幾道自己做的家常菜,多點兒年味兒。
燕甯白已經跑去打開了電視,電視機正對着餐廳的位置,在餐廳用餐時也看得到。
這時候還在播新聞,到八點鍾的時候才有春晚。大人們對春晚已經沒有什麽興趣了,但是燕甯白這個小人兒每年還是很期待的。
燕老太太看着圍繞在餐桌坐下的小輩,滿心滿眼的都是笑。
最好,家裏過年時人越來越多,越來越齊,越來越熱鬧。
在燕家高高興興團員的時候,甯市,江家就沒有這麽愉快了。
今年是第一次,燕芷清沒有在江家過年,餐桌上少了一個人,就覺得少了些熱鬧。
江老太太看着,心中歎了口氣。
“常在,嫦黛呢?”江老太太問,“她還沒出來?”
“我去看看。”江常在的兒子江遊彬起身拉開椅子。
“你别去了。”江常在按住江遊彬,“我去看,她現在的脾氣陰沉不定,你是個小輩,她要是發火你也不能反駁。”
一個月前,江常在把江嫦黛從B市接了回來。在此之前,江嫦黛一直被看在B市市郊的一棟公寓内。
起初,江嫦黛雖然心慌,卻也不想懷疑陸振庭和陸正航,心裏還抱着希望,他們會來找自己,隻是因爲諸事纏身,被耽擱了。
但是一個月過去,兩個月過去,兩人一點兒人影都不見,江嫦黛就算是對他們再有信心,也察覺出不對了。
當初陸正航帶她來的時候,并沒有收走她的手機,想來也不是打算這樣關着江嫦黛一輩子。
所以江嫦黛還能給陸振庭和陸正航打電話。起初,父子倆還能敷衍敷衍她,後來也不知是對她沒耐心了,還是江嫦黛找的确實太頻繁,兩人連敷衍都懶得了。
在電話裏,不是哦哦,就是嗯嗯,正經的沒說幾個字,就說要忙,挂了電話。
到後來,連電話都很少接。或許是覺得一直不接不太好,再加上江嫦黛又是陸正航的母親,所以偶爾也接那麽一次兩次的。
江嫦黛終于怒了,在公寓呆不下去,便給江常在打了電話。江常在本不想管她。但見她現在這麽落魄,身邊兒連個說話照顧的人都沒有,連燕芷清都不再搭理她了。不管怎麽說,江嫦黛都是他妹妹,江常在心軟,還是把她接回了家。
想着江嫦黛名聲兒已經爛了,又瘸了腿,也沒那個臉出去瞎鬧騰,隻要她老實的在家裏呆着,養她也不是不行。
誰知道,江嫦黛回來仍然不消停,先是讓司機帶她去星創,又去了陸家。但不論是哪邊兒,陸振庭都不見她。
陸正航見了她一面,跟她說星創現在的情況十分不好,旗下藝人走的沒剩多少了,沒走的都是沒有名氣,沒有能力提出解約的。而剛剛冒頭已經開始紅了的,都聯絡了新東家,不惜借錢也要跟星創解約,免得連累自己的星途。
而星創旗下的院線,也沒有放映多少熱門影片。國外影片有,然國内的影片都不與星創簽約播放。而國外的那些大片,基本都是集中在一個時段,大都是在暑期檔。再加上國内審核嚴格,好多影片都不允許引進,引進的也沒有幾部能夠與國際同步上映,等到允許上映了,黃花菜都涼了。
星創旗下的院線不能隻靠着這幾部進口影片存活,平時播放最多的其實還是國産影片。可國産影片不走星創的院線,進口影片又不能一直上映。這樣一來,星創旗下的院線片源有限,就沒有多少人來星創看電影了。觀衆三三兩兩,每天分散着時間來,竟然也是每場都要放映。
這樣一來,放映的成本比收入都還要高,每天入不敷出。
星創無奈,每個城市都關閉了一兩個影院,版圖迅速收縮。
之後,江嫦黛就再也沒見過陸正航和陸振庭。
她心情越發不好,性格也越發的乖張,在家裏稍微有點兒不如意就叫罵。誰無心說了句什麽話,在别人聽來是沒有問題的,可是在江嫦黛聽來就不順耳了,便又是一通吵鬧。
江老太太無奈,卻又不能扔下女兒不管,也隻能忍着。
但今晚是除夕,好好的日子,誰也不願意去找不自在,就想開開心心過個好年。
江常在起身要去江嫦黛的卧室把她叫出來,已經走了一半,就見江嫦黛自己一瘸一拐的走出來了。
她的腿好不了,以後就這麽瘸了,腳踝也已經變形,歪歪扭扭的,煞是吓人。好在現在是冬天,江嫦黛穿的嚴嚴實實的,并沒有将腿部的缺陷露出來。但走路的時候,能明顯的看到一瘸一拐。
所以江嫦黛現在最憎恨的就是别人看她的腿。
“我出去一下。”江嫦黛經過餐廳,停都不停一步,就往外走。
“大過年的,你要去哪兒?”江常在攔住她,“都要吃飯了。”
江嫦黛抿着唇,江常在皺眉,注意到她手裏拿着一部ipad。
“我去找陸振庭!”江嫦黛将ipad拍到江常在的手上,冷笑,“我回來這麽久,他一直不肯見我,我當他是多忙呢,原來是忙着結婚!”
江常在挑眉,這事兒他知道,陸振庭要結婚的事情不是秘密,鬧得還挺熱鬧。因爲現在商場上的人都不怎麽看得起陸振庭,說他是靠女人吃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