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嚴厲的人,從不認爲小孩子有什麽事不該知道的,早知道早好,反而還能避免很多事情。
但是剛才看到莫錦西害怕的樣子,他又說不下去了。
莫錦西搖頭,“沒關系的,我多聽一些,不會學壞。”
莫景晟失笑,不知道他怎麽會想到這麽個理由。但先前因爲對莫景钰的回憶而低落的情緒,卻因爲莫錦西的這幾句話而消散了許多,心情輕松了一些。
見莫錦西一副還想知道後續的樣子,莫景晟便繼續說下去,“後來把那毒枭一窩端了,我才知道,他在裏面做卧底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姑娘。那個姑娘家裏的弟弟就是被毒品害了。一開始是吸毒,偷搶光了家裏的錢也要吸,後來實在是沒錢了,又沒膽子自己去犯案,就被人帶進了幫派裏,吸毒并販毒。”
“那姑娘知道後,竟是自己投身進去,要把她弟弟帶出來。也因爲毒品害的她家裏不成樣子,父親老邁還在工地搬磚,母親忍着渾身的病痛出去打工,所以她暗地裏也在收集證據。後來,她不知道怎麽跟景钰一起了,還懷了孩子。景钰死的時候,她的孩子才剛剛兩個月。幫派知道她跟景钰的關系,也不打算留下她跟孩子,擔心她手裏有對他們不利的證據。她帶着孩子逃跑的時候,不知她把孩子交給了誰,孩子從此就沒了蹤影,也不知死活。這些年我們家一直在打聽,前些日子有了些眉目,我最近就在順着線索找。”莫景晟說道。
莫錦西低下頭,揉了揉濕潤的眼睛,忍不住想哭。叔叔口中的弟弟和那個姑娘,都太可憐了。
他們都是好人,可下場卻那麽慘。
“那那個阿姨呢?”莫錦西想到,低聲問。
莫景晟抿了抿唇,說:“最後也被抓住了,所以——”
不用他說明白,莫錦西也知道了,肯定是沒有活下來。
“那些人真壞!”莫錦西握緊了小手,顫抖地說。
莫景晟笑的有些無力,重提舊事,還是難受。
他摸摸莫錦西的小腦袋,“好在壞人都抓起來了。”
莫錦西被莫景晟摸得有點兒不好意思,從小到大,除了孤兒院的老院長和老師,就隻有林初這樣摸他。後來林初認識了燕北城,燕北城嫌棄他,才不會這樣摸他呢。
莫景晟卻是第一個這樣對待他的成年男子。
莫錦西像小貓一樣的微微眯了眼,随即又猛然睜開,覺得不對,自己不能像小孩子一樣沒節操,他是個大孩子了。
他看到莫景晟的警服,說:“我長大了也要當警察!”
莫景晟笑了,“好。”
這下子,林初越看越不對了,目光來來回回的在莫錦西和莫景晟身上變換。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聽了這個故事,有了心理暗示作用,林初越看越覺得莫錦西跟莫景晟長得像。
可惜莫景晟不怎麽笑,太嚴肅,就算笑過幾次也隻是淡淡的,都不留什麽痕迹。
她幾乎有股沖動,要對莫景晟說:“笑一個呗!”
這頓飯吃完,就要送莫錦西回孤兒院了,莫景晟提出送他,“正好順路。”
燕北城點頭,便讓莫錦西跟莫景晟走了。
林初也沒有反對,因爲有一肚子的話要跟燕北城說,實在是有點兒憋不住了。
四人分别,林初一上車,就問:“之前來飯店的時候,在停車場,你是要跟我說什麽?”
“就是關于莫景钰的事情,莫景晟都說了。”燕北城說道,“我也沒想到,他竟會說出來。莫景钰的事情在莫家,就跟當初我父親的事情在燕家一樣,都是輕易不被人提起的事情。今天我說出他在找人,也隻是試探。他那人的脾氣,不想說的時候别說是試探了,就是直接問了,他也不給你面子。我們兩個對他來說還是外人,他竟會對外人提起當年的事情。”
燕北城說完,也若有所思。但很快目光就恢複了清明,專心開車,不敢有閃失。
林初皺眉糾結了許久,“你也是覺得,錦西就是他們在找的那個孩子,是不是?”
燕北城點頭,“我确實是這麽想的。從莫景晟在學校裏對莫錦西的态度,我就覺得懷疑,吃飯的時候他提起莫景钰的事情,我也免不了總把那失蹤的孩子往莫錦西身上放。”
“我也是這樣!”林初像是找到了知音,連連點頭道。
燕北城被她這模樣都笑了,因爲紅燈停下後,突然湊過去就在她唇上狠狠地吻了一下,碾磨勾纏。
就跟算好了似的,在綠燈亮的時候,他也恰好收回,踩了油門出去,一點兒時間都沒耽擱。
燕北城砸吧砸吧唇,将她的味道嘗到沒有,才說:“這件事,先别跟莫錦西提了。”
林初點頭,但燕北城還是解釋道,“這件事隻是我們的猜測,就算我們心中覺得可能性很大,但在沒确定之前,就還是有變數,還是謹慎些好。如果能有家人,不隻是我們,莫錦西自己也很開心。有個家,對他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但我怕最終讓他空歡喜,還是等莫家那邊行動吧。”
林初點頭,“我知道的,我也是這麽想的,這事兒不隻是錦西,我誰都不告訴。不過你跟莫家認識,能不能去問問,他們到底是怎麽打算的?”
“我明天找個時間跟莫景晟見一面。”燕北城說。
……
莫景晟把莫錦西送回了孤兒院,回到車裏,就找出早就備好的證物袋,将先前莫錦西睡過的靠枕套子扒了下來,放了進去,又拿起他蓋過的毯子,在上面找了一圈。
可惜莫錦西頭發短,沒掉頭發粘到毯子上,但有那靠枕套,也足夠了。
莫景晟在市區有一處靠近警局的住宅,平時辦案,都是去那兒休息,但今天卻直接開車回了莫宅。
等車停在莫宅門口時,已經是快九點。
從外面還能看到屋内亮着燈,莫景晟拿鑰匙開門進去,在玄關的時候,家裏李嫂聽見聲音出來了,驚訝的叫:“大少爺。”
莫景晟點點頭,換了拖鞋進來。莫太太梁秀林和莫首長都拿着手機各玩各的。
梁秀林是在微信上刷朋友圈,但莫首長是在看新聞,他的手機有專有的渠道,并不受國内的網絡限制。每天秘書也會把國内外的大事發給他看。至于朋友圈什麽的,莫首長沒有,也不敢有,萬一發了什麽讓人曲解,太不好。
梁秀林聽到李嫂的聲音,終于舍得把頭擡起來,看到莫景晟,也吃驚的問:“今天怎麽回來了?”
平常這兒子都是周末才回家看看。
莫景晟看到梁秀林剛才的動作了,不由說:“媽,你玩手機也适當的擡頭活動一下頸椎。”
“哎,知道了。”梁秀林把手機放下,咕哝道,“平時你爸就總說我,你回來又說我。”
看了眼時間,“吃飯了沒?”
“吃了,今天遇上燕北城夫妻倆,跟他們一起吃的。”莫景晟說道,在梁秀林對面坐了下來。
梁秀林看看莫景晟,還是沒忍住,問:“那個孩子……有下落了沒有?”
莫景晟想了想,說:“我今天回來就是說這事兒,今天我去了趟學校。”
此時就連莫首長都擡起了頭,他們都知道線索最後落在了那處孤兒院和學校裏。
“見到人了?”莫首長摘下眼鏡,哪怕是關切,還是一臉嚴肅。
“今晚吃飯的時候,那孩子也在,燕北城的妻子對他很好,還想要領養他,隻是他沒答應。”莫景晟把莫錦西拒絕的原因說了。
“是個好孩子。”莫首長也點頭。
“如果這孩子他不是——”梁秀林告訴自己,得做最壞的打算,不然抱太大希望,失望了真的受不了。
他們找這個孩子找了太長時間,因爲孩子失蹤的時候那麽小,唯一的線索就是知道襁褓裏有孩子的名字與出生日期,但名字和出生日期是什麽,卻不知道。
棄嬰裏自己帶着名字與出生日期的太多了,即使是有這線索也是茫茫大海的,不好找。
“我車上的靠枕有他的DNA,明天我就帶去檢查。”莫景晟說,“當天就能出結果。”
因爲工作的關系,他這點兒便利還是有。
莫首長也看不下去新聞了。
這一晚上,莫家夫妻倆都沒睡好。不隻是他們,就連林初都翻來覆去的睡不好,總想着莫錦西的事情。
燕北城長臂摟過她,正好搭在她的肚子上,這會兒他一隻手臂都環不過來她了。
“别翻了,快睡吧,不然又要不舒服了。”燕北城說道。
因爲林初翻來覆去的折騰,連帶着他也一直沒睡。
林初現在可是個大體積,再加上夜裏經常需要起來上廁所,還會時不時的腿抽筋兒。從林初開始夜裏不好過開始,燕北城晚上就再也不敢睡熟。
隻要林初稍微有點兒動靜,他就醒了。
以至于今天晚上,林初隻要稍稍挪一下身子,他就醒着,總擔心林初是不是哪兒不舒服。結果三番四次的,他就更不用睡了。
即使沒法睡,但不代表他不困,說話聲音裏帶着濃濃的倦意。
因爲林初現在挺着大肚子,也不能像以前那樣面對面的被他摟着。他隻能緊貼着她的背,下巴擱在她的肩窩,手掌輕輕地覆在她的肚子上。
“我總想着錦西的事兒,睡不着。”林初抱歉地說,“吵得你也不能睡,要不你換個房間?”
“……”燕北城直接不客氣的拍了下她的屁.股,不輕不重的正好能讓她感覺到那麽一股力道,卻又不會疼,也不會覺得他是在生氣打她。
林初都不知道燕北城到底是怎麽做到的,能把分寸掌握的這麽好。
就聽他說:“說什麽呢,讓我把你一個人放在這裏,半夜腿抽筋兒你喊人都沒人能聽見。”
林初有些耍賴的“嘿嘿”笑了兩聲,翻個身平躺,臉頰往燕北城的臉上蹭了兩下,動作跟除夕一樣。
燕北城覺得,林初是跟除夕待久了,也有點兒受影響。
當然,這動作除夕做,他很嫌棄,但換了林初就不一樣了。
“别想了,你就是想一晚上也沒用,沒結果還是沒結果。”燕北城環着她,低頭親親她的嘴角,“就跟之前不知道一樣,平常心就好。你要這麽想,如果莫錦西真是莫家的孩子,是他的福氣。不隻是因爲莫家在物質上與身份上能給他許多,最重要的是能讓他有一個真正的家。跟被人領養不同,這是真正有血緣關系,實打實的親人。但如果莫錦西不是莫家的孩子,那就保持現狀。在孤兒院裏,孩子們互相友愛,老院長和老師對他也好,還有你在旁邊看着,即使不領養他,也能把他當成兒子看待,就跟以前一樣。橫豎都不會有損失。”
“我也知道是這個道理。”林初說,指尖輕輕的在燕北城的手背上來回的輕畫,“隻是因爲知道錦西可能會有真正的家庭,能夠有更好的生活,就失去了平常心。”
“本來也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你這件事,但因爲之前就說好,不論什麽事都不互相隐瞞。隻是沒想到莫景晟會直接表現出來,我都還沒來得及告訴你。”燕北城說道,聲音低低的,帶着些微的困倦,有些沙啞,很好聽,像夢呓,又像是搖籃曲,要哄着她睡覺。
“我是覺得,莫景晟那麽謹慎的人,如今都說出來了,他自己心裏也是覺得有很大的可能。”燕北城說,“這件事兒他可能還找過聞人幫忙,不過聞人那家夥太有職業道德,對我竟然一點兒都沒透露。”
林初眨眨眼,“那要不要問問聞人?”
“算了吧,問他他也不會說。”燕北城揉揉她的發,“當時對付陸正航,我找聞家去調查,就是因爲他們保密性好。哪怕跟他們再好的關系,對于客人的事情,聞家都不會透露一絲一毫。如果因爲跟他們關系好,就偷偷的透露客人的事情,聞家也不會有如今的地位了。”
“其實這我也知道。”林初敲了下自己的腦袋,“就是異想天開了。”
“别敲了,我看你現在是孕傻。”燕北城忍着笑說道,因爲夜晚更加優秀的視力,讓他清楚地看到林初敲下的位置,便擡手去給她揉。
盡管林初也沒使勁兒敲自己,一點兒都不疼,但燕北城還是精準的找到位置輕輕地揉了起來。
“我哪兒傻了。”林初哼哼了兩聲,還是讓燕北城繼續給自己揉了兩下。
最後還是她心疼燕北城,怕他揉的手腕酸,抓着她的手腕拿了下來。
“我不想了,你說得對,就算不是,錦西其實也沒有損失,我們還是一樣對他好。”林初說道,沒辦法面沖着燕北城側躺,就隻能把自己盡可能的往他懷裏塞塞。
燕北城看她這動作,明明身體這麽笨重了,還想往自己懷裏擠,有趣極了,當即伸長了胳膊也把她往懷裏摟。
也不知道林初是不是真的不想了,還是怕影響燕北城的睡眠,反正倒是老實的不動了。
之前林初晚上腿會抽筋兒,燕北城問過醫生,說是缺鈣,所以又買了補鈣的回來讓林初補,最近這段時間,還真是沒見林初半夜再抽筋了。
……
第二天早晨,林初跟燕北城還在吃早飯,林初發現燕北城一直看着她,倒還沒忘了吃飯,一邊兒吃一邊兒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