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航,我的孩子。”江嫦黛擡手撫摸陸正航的臉,“29年了,我等了29年了,終于等來了你這聲媽,值,值了!”
燕芷清緊緊地抿着唇,緊繃着的下巴顫抖的厲害。她怕自己一放松,就會忍不住沖進去罵出來。
打從她記事起,燕北城就沒叫江嫦黛一聲母親,江嫦黛也總是淡淡的,渾不在意的樣子。有時候她跟燕北城吵架,還會不止一次的說:“你從來沒把我當做過母親,沒有一點兒尊重,我真甯願從來沒生過你,好過像現在這樣,好像我欠了你!”
對于燕北城,江嫦黛甯願當做從來沒有生過,隻因爲燕北城是燕懷遠的兒子。燕北城以前小的時候,也是叫過她母親的吧。因爲燕北城比燕芷清大太多,所以燕芷清并不知道。
但至少在父親出事之前,在燕北城還是小小的一團不懂事的時候,肯定是叫江嫦黛媽媽.的。
那時候,不知道江嫦黛是什麽态度呢?
隻看後來江嫦黛對燕北城的态度,還有對陸正航的态度,兩者之間的差别,燕芷清覺得大抵在以前燕北城小的時候,江嫦黛也對燕北城叫不叫母親是無所謂的吧!
燕芷清是有些自以爲是,但她也不是真的傻。
今天受了大打擊,在這麽大的沖擊下,有些事實讓她即使不願意也不得不看清楚,不得不承認。
很多事情,反倒是想清楚了。
江嫦黛能爲了陸正航的一聲“媽”哭成這樣,仿佛這世上她就這麽一個兒子,多年未見,讓人分隔開,那麽的可憐,當真是母子情深。
而對她另一個兒子就不聞不問,每年來了B市也不說見一面,隻在需要錢的時候才想起來找他。隻在燕回旗下産業消費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的兒子是燕回的老闆,在簽單的時候會跟服務生說一下,算在燕北城的賬上。其餘時候,根本想不到燕北城。
這些年來,江嫦黛對陸正航的慈愛她都看在眼裏,原本隻是覺得江嫦黛愛屋及烏,而因爲親兒子燕北城對她不好,才反而樂意将陸正航當成親兒子一樣的對待。她并沒有覺得江嫦黛做的有什麽不對,反倒心中覺得燕北城做的不妥,還試過跟燕北城談“道理”,讓他孝敬母親。
現在想想,她的那番話多可笑啊!
江嫦黛對不起父親,對不起燕北城,從不把燕北城當兒子看,難道還要燕北城一次次的在江嫦黛面前被羞辱嗎?
聽到江嫦黛的痛哭聲,雖然看不到卻也聽得到母子相認的感人場面,燕芷清隻覺得心冷極了。
她捂着嘴,防止自己哭出聲,手攥緊了手機,憤怒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卻又聽江嫦黛說:“我……我答應你。爲了你好,我什麽犧牲都願意做,隻要你能高興,你能好。正航,我知道是我欠你的,我欠你母愛,我讓你有母親卻不能相認,如果把我的事情說出來,能夠幫助到你,我願意。”
燕芷清簡直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江嫦黛說她欠陸正航母愛,那麽她欠燕北城的呢?她怎麽不說?
犧牲她一個人,能讓陸正航得到好處。那麽燕懷遠的名譽呢?讓父親死了這麽多年都不得安生,人都死了還要被人在背地裏嘲笑他被戴了綠帽子?讓燕家,讓燕北城都擡不起頭來做人,甚至還要被陸正航欺騙,引狼入室。
她倒是犧牲了她一個,成全了陸正航,卻毀了燕家的人。明明陸正航不是燕懷遠的兒子,她卻要幫着陸家去欺騙燕家,還要奪走燕家的财産,就隻爲了陸正航一個!
不知怎的,燕芷清想到了那次燕老爺子要往江嫦黛的身上潑熱茶,江嫦黛卻毫不猶豫的拉過自己來替她擋。
她不禁想,如果換做旁邊的人是陸正航,江嫦黛還會那麽做嗎?
因爲她從小跟在江嫦黛身邊生活,她出生時燕懷遠已經去世,而燕北城長的與燕懷遠幾乎一模一樣。江嫦黛的遺恨作用都放在了燕北城的身上,對她并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喜,相反還很疼愛,但也并沒有越過陸薇甯去。
所以是不是,因爲她跟燕北城,他們是燕懷遠的孩子,不管怎麽做,都不會讓她像對待陸正航那樣無私的奉獻與疼愛。
在江嫦黛心中,陸正航才是她與她心愛的男人生的兒子,才是她真正的兒子,真正疼愛的。
其他兩個,都是可有可無。她隻比燕北城好一些而已。可跟江嫦黛毫無血緣關系的陸薇甯,都能與她得到同樣的待遇,隻因爲陸薇甯是陸振庭的女兒,是她愛人的女兒,所以都能跟自己的親生女兒相比了。
如果陸薇甯是江嫦黛和陸振庭生的,那是不是她也就變得跟燕北城一樣,不被江嫦黛看在眼裏了?
其實這麽長時間了,她表面好似已經不在意,可心中從沒有忘記過那天被江嫦黛拖過去擋熱茶的畫面。且畫面時不時的就會在腦中一遍一遍的重放,還是那種慢動作,每回想一遍都仿佛噩夢一般,一次比一次來的嚴重。
而且,當時林初對她說的那些話也時不時的會被想起。
現在腦中便又想起了林初的那番話:“就從今天江女士的表現來看,你也不妨想想,她的話是不是值得你全部都聽。這隻是潑茶水,她都能拿你來擋,也幸虧隻是潑茶水,你傷的并不重。可萬一是更糟糕的事情呢?在危急的時刻能看得出人品,你不妨想想,她做的那些事,是不是真的就都是對的,是不是真的就值得你那麽相信她。”
“媽,謝謝你。”陸正航的聲音響起,将燕芷清的思緒打斷,“你放心,我一定會成功,到時候我們一家人就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燕家算什麽?這些年他們給你的委屈,我全能爲你找回來。燕家一直怨恨你害死了燕懷遠,可他們也太不講理。當初明明是燕懷遠自願保護你,他自己願意爲你去死,關你什麽事?你又沒有逼着燕懷遠護着你。再說,就算你們當時已經要去離婚了,但隻要一天還沒有離,他就是你的丈夫,就有責任保護你。燕家把燕懷遠的死都怪到你頭上,也太沒有道理。”
江嫦黛哭了一聲,“也就隻有你理解我了,燕懷遠爲了保護我死去,難道我不内疚嗎?我不難過嗎?明明都要跟他離婚了,到死他都還要我欠着他,就算他不護着我,我也不一定會死。到時候我們離了婚,各不相幹,也就不必被燕家記一輩子,不必被燕北城怨恨!外人一直覺得燕懷遠謙謙如玉,可他心裏有多少算計,外人怎麽知道?就連自己的死亡,他都要算計好,讓我背負一輩子,一輩子都不得安甯!他到死都不肯放過我!可是這些,又有誰能了解呢?所有人都在怪我。就連江家都怪我,都是因爲我,他們才隻能在甯市那一畝三分地兒上,多少年了都不得寸進。他們不想想,明明是江常在自己沒有本事,不然的話又哪會被燕家拿捏?連燕北城一個小輩他都鬥不過,有什麽資格來怨恨我?”
“說來說去,都是燕懷遠的錯!是他讓你我骨肉分離,讓燕北城一直怪我恨我,不拿我當母親看。”江嫦黛頓了下,深吸了一口氣,“你放手去幹吧!我豁出去我的名聲兒不要,隻要能成功,笑到最後的就是赢家,過程中的損失又算得了什麽呢?燕家這些年讓我吃了那麽多委屈,尤其是那倆老頭老太太,見到我就喝罵,當是打雞罵狗呢?這些年我被他們罵不還口,欠他們的也都還了,也該追求自己的幸福了。先前他們都怎麽對我的,到時候叫他們都後悔!燕北城不認我,那就叫他一輩子都不要認好了!”
燕芷清實在聽不下去了,這麽多年,從懂事起她就一直站在江嫦黛這邊。不論燕家二老有多看不慣,連帶着對她也不喜歡了,她都一心向着江嫦黛,卻沒想到自己向着的竟是個白眼兒狼。
爺爺奶奶說得對,林初說的也對,是她蠢,連人的好壞都看不出來。
燕芷清忍無可忍,收起手機就一腳把門踹開。
裏頭江嫦黛和陸正航都愣了,吃驚的看過來。燕芷清也總算是看清楚了江嫦黛滿臉的淚,通紅的眼眶,當真是母子相認的一場情真意切的大戲!
兩人沒想到燕芷清會在,看燕芷清的反應,分明就是将剛才兩人的話都聽進去了。
陸正航還好,微微變色就冷靜了下來,江嫦黛卻是一臉掩不住的心虛。
“芷……芷清,你……你怎麽回來了?你不是說……不是說今天有排練,不回來了嗎?”江嫦黛臉色蒼白,結結巴巴的問。
“以爲我不回來了,所以才大膽的跟你兒子在這兒商量陰謀詭計?”燕芷清冷笑,因爲憤怒,臉上五官克制不住的抽.搐。
“你們兩個都不要臉!”燕芷清指着他們,“陸正航,就憑你,還妄想奪取燕家的财産?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自己沒本事把自己家的公司做大了,叫人敬重你,竟想着去奪别人家的!你連陸家的都經營不好,憑你的智商,還想經營燕家的?别說燕家的,就是世界首富把公司給了你,也要被你這王.八玩意兒給敗沒了!賤.人的種生來就高貴不了,陸振庭靠女人才把陸家做大,你也就是靠女人的命!陸振庭靠他那幾任死了的老婆,你就靠媽!就你還想跟我哥比?你這麽個冒牌貨,渾身上下都沒有一絲一毫燕家的高貴,你就是把自己吹上了天,也還是頭牛!”
說白了,就還是個畜.生呀!
“你!”陸正航氣的臉色鐵青。
他最恨别人拿他跟燕北城比,好像自己事事都比不過燕北城。可實際上,燕北城不就是有一個好姓嗎?
因爲他姓燕,出身燕家,又運氣好那一系就隻有他一個繼承人,他是燕家的獨子獨孫,燕家不選他也選不了别人。
除此之外,燕北城又有什麽出色的!
總說他不如燕北城,可是證據呢?哪裏不如了!
如果他有燕北城那樣的條件,他做的一點兒都不會比燕北城差!
“芷清,你怎麽能這麽說你哥!”江嫦黛在旁邊心疼兒子。
燕芷清突然“哈哈哈哈哈”的大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哭着指着陸正航:“這麽個東西,怎麽可能是我哥!我哥隻有一個,他叫燕北城!在你眼裏,隻有陸正航是你兒子,那我哥又算什麽我隻不過說他沒本事,你就心疼了,可你對我哥是怎麽樣的?你自己對我哥每次見面都罵罵咧咧的,就沒說過一句好聽的話,又算什麽呢?我從來不知道你是個這麽沒良心的人!”
“我是你.媽,是燕北城先不把我當母親看的!他從來不知道孝順我,對我沒有好臉,連話都不樂意跟我說,我怎麽對他好?”江嫦黛搖着頭,委屈的說。
要是以前,燕芷清就信了。可剛才聽了他們那一通不知廉恥的話,已經把江嫦黛給恨上了,她再說什麽,她都不會信。
燕芷清之前自以爲是,正是因爲她是一個特别主觀的人。她認定了你是好人,就一根筋認到底,别人說什麽她都不會聽,隻認定了自己心裏的想法是對的。
但現在這想法被颠覆了,要是别人跟她說,江嫦黛是這樣的人,她還不一定會信,還會覺得是那人冤枉江嫦黛。可這回是她親耳聽見的,已經知道了江嫦黛竟是這樣恩将仇報的人,明明是父親犧牲了自己保全了她的性命,讓她優渥的一直生活到如今,可她心裏卻不知感恩,反倒怨恨人家救了她,好像拿自己的命救她是多管閑事。
現在燕芷清認定了江嫦黛是個自私自利,不知廉恥,搞外遇跟人生了孩子,還要來陷害自己兒女的人,那依舊就認到了底,不論江嫦黛再怎麽舌燦蓮花,她也不相信。
“你别說了!你怎麽對我哥的,你不把他當兒子,見他就罵,從來不對他付出一點兒母愛,隻覺得他欠你的,還要一邊用着他的錢,這樣不知廉恥,我哥就是記着你是他母親,才一直容忍你,還肯仗着你已經是不忘生恩了,你還有臉冤枉他!他其實根本不欠你的,你除了生下他你又做了什麽?是你欠他的!”
“你叫我哥,就連名帶姓,冷冰冰的像叫仇人一樣,像叫你腳底下的泥。你憑什麽瞧不起他?你叫陸正航,就正航正航的,叫的可親熱了。可他爲你做了什麽?這些年贍養你,給你好日子的,是陸正航嗎?要你犧牲自己的時候,他倒是站出來了,用一聲媽,就換你爲他做牛做馬。你但凡對我哥像一個母親對兒子那樣,我哥都會孝順你一輩子!對我這個跟他接觸很少,從小都沒有生活在一起的妹妹,他都有求必應的,如果你對他好,他會虧待你嗎?他隻會千萬倍的回報你!比這個隻會嘴上說說的好不知道多少!“
“你就爲了這麽一個隻知道索取,從來不知道付出的人,去傷害自己另一個兒子。你對得起錢我父親的那一條命嗎?你但凡是有點兒良心,記得你欠爸的,你都不能這麽害他的兒子!”
江嫦黛驚恐的瞪着眼,臉色蒼白,隻知道搖頭反駁,卻偏偏說不出一個字來證明自己的清白無辜。
是啊,本就不是清白無辜的,又能說什麽呢?再舌燦蓮花,也不能把黑的說成白的,尤其是剛剛被燕芷清聽得一清二楚!
“怪不得……怪不得我以前問你我父親是怎麽死的,你一直不肯告訴我,原來他是被你害死的!他明明是爲了救你才死的,可你卻不知道感恩,還說什麽你沒讓他救!你以爲沒有他,你能好好的站在這裏,算計他的家人,虐待他的兒子嗎?”燕芷清氣壞了,一邊落淚,一邊近乎于嘶吼的指責江嫦黛。